不出許博所料……
那條自帶妖氣的包身裙亮了。
尤其在滿月聖潔的清光下,比白天初次亮相時更加溫潤濃郁,火辣醒目。
被包裹其中的許太太仿若投入春池的一顆血色珍珠,一下就啟動了夜幕的心跳,牽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周遭富麗豪華的各色家私,腳下名貴的鮮花地毯都失去了色彩,甘當沉默的背景。
而嶽公子一直在無意撩撥中的琴弦,也在她沖出房門的一刹那被生生按住,不由自主的繃緊了神經。
取代琴聲的,是一雙SoKate的紅底高跟鞋。
由地毯踏上地面的同時,鏗鏘脆響伴隨著美腿交錯,震得月亮姐姐都差點兒從雲彩上跌落。
那是許博上個禮拜於百忙之中尋獲,討好許太太的禮物。
當然,為什麼要專門買這個牌子,夫妻倆都心照不宣。
即便光線委實曖昧……
許太太招搖過市的身姿,顛倒眾生的步伐也足夠讓他施展神通穿透昏暗,看清那纖細的鞋跟和肉嘟嘟的性感小腳。
只不過,後有追兵的美人嬌妻卻根本無暇留意許大官人清奇的關注點。
實在過高的鞋跟也給她的逃逸帶來不小的麻煩,一個刹不住,已經沖到嶽寒身前,雙手順勢扶住他肩膀,“噔噔噔”的小碎步一通猛踩,轉到了椅子背後,抬手指著可依抿嘴瞪眼:
“站住!
我真說出來,還不知道誰沒臉呢!”
一聽這話,可依姑娘立馬不再張牙舞爪了。
俏臉一板,雙手掐腰,大眼睛在嶽公子和婧主子之間瞄了個來回,終於偃旗息鼓,一邊安撫著飛揚跋扈的小裙子,一邊氣鼓鼓的來到許博身後:
“讓一下,我要挨著我乾兒子坐!”
許姐夫自知招惹不起,立馬抬屁股讓到另一把椅子上。
人雖然移開了,不想卻躲不開一縷薰衣草的馨香繚繞。
那自然不是淘淘身上的味道。
偷偷提了提鼻子……
許博忍不住掃了一眼女孩身上的白色連衣裙。
裙擺是A字的,比許太太長點有限。
雖然落座時被捋得收攏服帖,膝蓋以上仍露出兩截渾圓緊致的美腿。
一串黑亮小巧的紐扣從裙擺一直延伸到領口,把傲人又誘惑的胸腰曲線提綱挈領般展示了出來,卻又像一排忠於職守的崗哨,護佑著衣服下麵青春洋溢的身體。
印象中……
她一直都是紅彤彤火辣辣的,配上瓷娃娃一樣白淨的肌膚,走到哪里都分外惹眼。
今兒個怎麼換白色了,是為了討好月亮姐姐,還是要跟婧主子的胭脂粉有所區分呢?
“你乾兒子?
那可是我親兒子……”
隨口嘟噥一句……
許博的視線只能在端起茶盅前停留一瞬,勉強看見一雙同樣潔白的露趾高跟鞋,鮮紅的指甲宛若大小不一的相思紅豆,顆顆晶瑩,粒粒飽滿——
夏天確實來了,皮膚這麼好,根本用不著穿絲襪。
茶香終於代替了草香,紅豆也被兩只碩大無比的乳瓜擠出了視野,耳邊卻傳來一聲不懷好意的嗤笑:
“切!
你親兒子?
還真好意思呢!
嘻嘻……”
完了!
光特麼秀色可餐心不在焉了。
這月亮還沒來得及賞,一不留神給一腳踹到雷區裏去了。
雖然明知這丫頭口無遮攔慣了,純粹是在開玩笑,全無惡意,最多不過是想在婧主子那兒找回場子。
許博還是控制住了即將跟愛妻交匯的視線,轉頭笑眯眯的盯著可依的眼睛:
“我親老婆生的……
當然是我親兒子,有問題麼?”
可依也知道自己這把孟浪過了頭,濃睫不無歉意的朝另一個方向撲閃著,小嘴兒微嘟,鼻子裏卻仍發出一聲不服不忿的輕哼。
沒成想男人還有下文:
“哪天你要給我生一個……
那也只能算庶出,不是嫡親的,懂麼?”
“啊呸!
誰要給你當小老婆啊?”
可依姑娘大發嬌嗔,眸光跟許太太一碰,更加心虛,俏臉“唰”的紅了,“你也不管管你家男人,成天為老不尊胡說八道的!”
“別成天淨想美事兒行嗎?
我們老許家大門兒可不是那麼好進的。”
祁婧五味陳雜的瞥了自家男人一眼,含而不露的笑意裏,既端著矜持又溢滿風騷,仔細一看還透著幾分恃寵而驕。
轉頭望向嶽寒時,目光不可避免的掃過阿楨姐燒紅的耳鬢,終究不忍過分造業:
“再說了,岳家大少奶奶的寶座又不硌屁股,榮華富貴的考驗有幾個人能扛得住呀!
非要往我們這寒門草舍裏擠,該不會,是有人心不誠吧?
咯咯咯……”
明知道接不住婧主子的明眸善睞,嶽寒乾脆避而不戰,臉色由雷區裏的小心翼翼漸漸恢復成雲淡風輕,不無寬慰的朝可依看去,目光中心有靈犀的意思已經不能再明顯了。
沒想到,可依根本不領情:
“我才不稀罕什麼少奶奶呢!
不過,真有人莫名其妙的視金錢如糞土,我也欽佩不起來。”
眼看著嶽寒神色微微一黯,低頭繼續撥弄吉他……
許博忽然想起了莫黎的那句話:
“他有事瞞著我,沒說。”
這對父子還真對脾氣,不想說的,在心愛的姑娘還有面對面的心理醫生那兒都三緘其口諱莫如深,更不要說遠在天邊的月亮姐姐了。
於是,不失時機的接過話茬:
“真要視金錢如糞土,咱們還能在這兒賞月啊?
嶽寒……
這吉他肯定特貴吧?
我看你也鼓搗半天了,給我們來一段兒崇洋媚外的唄!”
話音未落,祁婧已經拍起手來:
“好啊好啊!
大半年沒聽嶽寒唱歌兒了。
不過……”
眾人似乎早已受不了陰陽怪氣的氛圍,一聽許太太口氣,或有別開生面的提議,全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只見許太太嫣然一笑,眼神在嶽寒頭頂飄過,徑直飛向了月亮:
“不過,在這風清月白的夜,究竟讓我們的嶽公子唱什麼歌兒呢?”
“誒呀我的許大奶奶,你就別賣關子了,有話直說嘛!”
可依急不可待的甜聲高叫。
祁婧並不理她的聒噪,雙手交叉托住下巴,慢條斯理的說:
“我看不如這樣,我們每人都講一個最難忘的故事,講完了,讓他自個兒決定該唱什麼歌,好不好?”
清亮的嗓音伴著甜美的微笑環視桌上的每個人……
這個提議著實令人浮想聯翩又暗自心跳。
正面面相覷的陷入沉默,忽聽一聲響亮的嬰兒囈語:
“咿呀咿——咿呀——”
所有人都被逗樂了。
“這個主意夠新穎啊!”
許博跟祁婧對了個眼神,“不用問,肯定得講自個兒經歷的真事兒,不能編故事啦?”
“那當然啦!
而且不能講你倆的那些糟心事兒!”
插嘴的當然是可依姑娘,發覺自己又在雷區邊緣跳舞,趕緊補充了一句:
“那些甜甜蜜蜜膩膩歪歪的也不行哈!
齁也齁死了!”
“喂!
苦的不行,甜的也不行,酸的辣的好像也談不上難忘吧?”
許博故意翻著白眼兒只用鼻子出氣兒。
可依剛要針鋒相對,大眼睛一下亮了,探照燈一樣掃過許太太的額頭:
“還真說對了!
你的故事,要聽就聽又酸又辣的!
越酸越爽,越辣越來勁兒!
咯咯咯……就說酸辣的!
比如說——”
這回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秦爺臉上……
而秦爺則喪盡天良的盯著婧主子,櫻唇輕啟,一字一頓:
“五一長假那幾天……”
說著,小手搭上許先生的肩膀,無縫切換成了幼稚園阿姨的口吻,歪著腦袋打量他:
“你去哪兒了?
跟誰去的?
都幹了什麼?”
饒是那雙人畜無害的大眼睛水靈靈的可愛……
許博的老臉還是紅了。
不過在兩人之間,比這更難堪的時刻早就發生過了,還不至於亂了許副總的陣腳:
“你還別說,那幾天……真挺難忘的。
不過,你們如果真想聽,可得嚴格保密!”
目光先跟祁婧靈魂對視,又經由嶽寒,回到可依臉上……
許博不無驚喜的發現……
那丫頭的臉絕對比自己的還要紅。
以她的冰雪聰明,該想到的早猜了個七七八八……
可是,若真讓她知道那幾天真實發生過的……會不會太酸或者太辣呢?
勉強忍住笑……
許博端起茶盅:
“幹了這杯,就當你宣誓保密了。”
說完朝其他幾人舉杯,一飲而盡。
可依監督其他幾人喝幹了茶盅,自己才一口飲下,迫不及待的催促:
“快說!”
許博呲牙一笑:
“我呀!
賠著歸雁姐回老家上墳去了,還真別說,那地方是個風景區,叫臥龍湖,別墅嘛!
比這個小了點兒,可景色是真好,依山傍水的,能爬山,能划船,還能……”
“還能騎腳踏車是吧?”
沒等念完導遊稿,秦爺已經披掛上陣,山雨欲來的口吻,隱隱藏著天雷滾滾。
許博早就存著搞怪的初心,哪里管她橫眉立目,繼續裝傻充愣:
“能啊!
趕明年清明,讓她帶著你!
到時候你們可以來個環湖騎行……”
“騎你妹!
誰要聽你說這些啊?”
可依叫喚得像只抻直脖子的小火雞。
“不是,那……你還想知道啥?”
“我……”
小火雞好像被掐住了脖子,憋得小臉通紅,舌頭打結。
許博忍笑忍到腸子都快斷了,居然還沒惹來拳腳相加,眼珠一轉繼續咧咧:
“哦!
對了,歸雁姐的姑媽就是那個風景區的總經理,對我們可熱情了,人也特漂亮。
畢竟是歸雁姐的親姑媽,嘖嘖……那可真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啊!
哈哈……”
正沉浸在自己滿嘴跑火車的自嗨中樂不可支,忽聽斜對面傳來一句靈魂拷問:
“那她是怎麼把你介紹給她姑媽的?”
許博收住浪笑,朝嶽寒比了個大拇哥,又朝可依亮了亮鼻孔:
“看了沒?
聽故事要會問問題。
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想聽什麼?”
“哎呀!
快回答問題吧!”
秦爺的小拳頭終於掄到了姐夫肩膀上,火急火燎的一對明眸卻不知在躲閃著什麼,“平時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多廢話呢!
該不會讓你冒充她表弟吧?”
“她有幾個表弟……
她姑媽還不門兒清啊!
傻丫頭……”
這回插嘴的是許太太,直接瞄準了秦爺堪憂的智商,瞬間給小火雞打滅火了,連阿楨姐都捂著嘴笑起來。
許博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到自己身上,才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說:
“她跟她姑媽說,我是她老公。”
念著最後兩個字……
許博望向祁婧,不想她竟然在跟阿楨姐一笑會心……
而在餐桌的另一條線上,一對小夫妻電光火石的對了一眼。
“哼!
我就知道……”
“知道的還不少……”
許博笑眯眯的打量著那只小火雞,繼續調侃:
“那棟別墅裏還藏著個老淫棍呢!
你知道麼?”
在一雙從好奇到驚恐越睜越圓的大眼睛注視之下……
許博簡要而生動的講述了那天晚上電棍遊戲之前的大部分經歷。
徐筠喬帶著人馬殺入危局,確實突兀。
好在上個禮拜在老院兒一起吃過法國大餐,也算知道了來歷背景。
歐陽潔和小鐵一文一武都是徐家的人,也不必著重介紹。
反而是薑露,在權力的壓迫和不斷反轉的劇情中擔綱色欲滿滿的工具人,顯出不一樣的妖冶奪目。
最後的畫面,停在送醫的車子絕塵而去的夜幕之前。
“我知道是誰幹的。”
秦爺環視眾人,眼睛裏閃著快意恩仇的火光,不等有人追問,咬牙切齒的說:
“九成是那個小賤貨的烏龜老公!”
許博笑了笑不置可否,端著茶盅慢慢的潤著喉嚨,眼睛卻盯著嶽寒搭在琴弦上的手指。
如果王林是個烏龜老公,自己那天跟可依激情燃燒了一次,算不算姦夫淫婦呢?
雖然性質完全不同,一切發生的契機也情有可原。
畢竟面對自己兄弟時,多高深的道理也難以在臉面上做到理直氣壯,自圓其說。
正暗自嘀咕,一直關注著故事走向的許太太再次發話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歸雁姐……為什麼偏要拉著他去上這個墳?”
不得不說,這個問題,就連表面答案也是諱莫如深,更不要說與孤男寡女相聯系的更深猜度了。
許博壓著心跳朝愛妻望去,卻怎麼也看不透她眸底藏著什麼。
終於,還是可依姑娘沒忍住:
“還能為什麼,借著湖光山色進入下一個療程唄!”
雖然多了湖光山色做襯托,回答基本靠譜。
不過,是否跟出題老師的標準答案一致……
許博心裏當然沒底,再去看許太太臉色,發現她居然在點頭,不禁略微松了口氣。
哪知道,她接下來的一句話,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那你們想不想知道,這個療程的效果如何呢?
反正,我挺想的。”
“嗯嗯……我也挺想的。”
畢竟是一起參與“捆粽子”的好姐妹,可依不僅及時跟上了婧主子的思路,連大眼睛閃爍的天真好奇都如出一轍。
只不過,去哪里查結果呢?
“許博,去把你的手機拿來。”
許太太繼續發話。
“不是,咱們今兒個聽歌賞月……人嶽寒有吉他,會自個兒……”
說到一半……
許先生才發現,平時溫柔如水的嬌妻這次居然是連名帶姓的叫自己,滿面含春的神色不辨喜怒,只覺得秋水無波,不怒自威。
在所有人同樣疑惑的注視下……
他再沒說一個字,麻溜兒的去外套裏拿來了手機,卻像捧著顆手雷,還沒坐回桌邊就先打量老婆臉色,不知要不要雙手呈上。
祁婧不聲不響的盯著男人去了又回,見此囧相,忽然如海棠春綻,掩口而笑,同時投去無比期待的眼神:
“打過去問問!
開免提。”
這下,連可依也沒敢笑出聲來,一群人全都像腦袋盯上忽然開了天窗,滿懷期待的望向那個男人。
許博終於無可奈何的承認,手機的基本功能是打電話,是特麼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常識……
而之前那個問題的深層次答案,在每個人的心裏也應該都只蒙了一層窗戶紙。
畢竟,誰也不傻。
自己被選為藥引子這件事本身,就從來不是機緣湊巧能解釋得通的。
參與其中的男人或許還會被精蟲上腦的嫉妒心糾纏片刻,而女人們,試問有哪個不會多想一層呢?
沒人戳破。
不過是礙著程仙子不容輕視的夫人身份和許太太努力維持著的良家風範而已。
如果是可依那丫頭,要借著今晚吟風弄月的契機出姐夫的醜,也還糊弄得過去。
偏偏故事的走向是被婧主子帶偏的……
自己的態度,臥龍湖回來就明確的表白過……
她還一手促成了生日宴會之後的歡喜圓房,把在場的每個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為什麼今晚,又起么蛾子?
抬眼望去……
許太太的大眼睛碧波湖水般清透,正深情脈脈的回望著自己,僅有的波瀾不過是一絲促狹而已,根本看不出究竟藏著什麼陰謀。
然而在眾目睽睽的期待中,自己再不動作,月亮都要落山了。
於是,他慢慢的坐進椅子,解鎖了手機螢幕,找到通訊錄裏那個似乎太久沒敢碰觸的名字。
可是,咽了好幾次唾沫,手指也沒能按下去。
“不是,就……就直接問,不太……不太好吧?”
許博訕笑著環視眾人,更搞不懂自己怎麼就忽然變得低聲下氣的。
可依頭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得差點兒跌進了茶杯裏,“姐夫,你堂堂副總經理,不是連電話都不會打了吧?”
“你們也太看熱鬧不怕事兒大了吧!
這……”
許博哭笑不得,更糟糕的是,臉上已經一陣一陣的發起燒來,趕緊找補:
“這種事,怎麼能……怎麼問得出口啊?”
“你就不會先問個好麼?”
許太太再吐綸音,縱然仍在催促,卻循循善誘得像個大姐姐,“就像平常一樣嘛!
反正,我們就出只耳朵聽聽,保證不插嘴。”
這樣好玩兒麼?
當著女兒女婿的面,慫恿自個兒老公去勾搭人家小後媽。
如果被玩兒的不是自己,確實挺好玩兒的。
聽了許太太的話,許助理第一時間明白了這一層。
而當他定定的望著愛妻,任憑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了足足五秒鐘,更進一步從婧主子恩寵有加的笑容裏領悟到的,竟然是一份鼓勵。
是的,毫不做作,直截了當,心心相印,躍躍欲試的鼓勵。
“看在花好月圓的份上,阿彌陀佛!”
許博心中默念著,按下了撥號鍵,流水般的鋼琴曲《致愛麗絲》從手機裏傳了出來。
圍住桌子的五張面孔都被螢幕上的光照亮了。
“喂?”
一個極富質感的嗓音響起,依舊那麼爽脆動聽。
許博趕緊清了清嗓子:
“咳咳……是我。”
“知道是你。”
如此簡潔自如又帶著點俏皮的回應,熟悉得好像當面摘下了那只大口罩。
四張開度不一的笑臉炙烤著許博,被小懟一把的尷尬更加無所遁形,不知所謂的心頭亂跳,好半天才意識到對方雖不嫌自己傻,可也沒准備下文,而是在等著自己說話。
“哦,你……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啊?”
這回清雅端淑如程仙子估計也HOLD不住了,反問中明顯帶著忍俊不禁的意味,八成在懷疑某人怎麼忽然說都不會話了。
而這邊的餐桌上……
許助理的腦殼已經一邊一個,挨完了兩個糖炒栗子,紅頭脹臉外加焦頭爛額。
“呃!
我是說,你……你挺好的吧?”
“挺好的呀!
今天,正好值夜班兒。”
值夜班兒都告訴你了,後邊那句不論是“有事兒說事兒”,還是“今晚不約,明天請早”,自然全是程姐姐的溫柔體恤。
許博根本不顧上猜謎語,只恨不得把自己舌頭拽出來捋直熨平,正無可救藥,猛一抬頭,便看到了許太太眼睛裏的別有深意。
那穿過靈魂的目光,是犀利的洞悉,更是機敏的體察,刹那之間把所有的偽裝剝了個精光。
而她除了注視,什麼都沒做,沒有責備,沒有怨懟,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失望,只是那樣好整以暇饒有興味的凝望著,持續著,深入著……
在那樣的注視裏,又好像什麼都有,天真的好奇,由衷的欣賞,傾情的迷戀,甚至不失寬容的小小嘲弄,仿佛在她那裏,所有的任性都會被直接原諒。
——好玩兒是吧?
豁出去了!
“我指的是……那方面。”
許助理直接把話題切入了專業領域。
“哪方……”
無線電波在轉換成聲音信號的過程中似乎出了故障——這回輪到神仙姐姐臉紅心跳了。
許博甚至在自己腦子裏替她戴回了一張大口罩。
然而,程主任從來不是個婆媽的人,足夠長的沉默之後:
“也……挺好的。”
好吧!
“也挺好的。”
——加上標點符號才五個字。
“也挺好的,完了。”
這特麼是一條合格的新生活感言麼?
到底是“挺好的”還是特麼“也挺好的”?
許博聚集了所有的感知力,收集著耳膜上殘留的最後一絲餘波,拼命的分析那幾個音節的震動圖譜,希望能探知程姐姐回答問題時最真實的心跡。
然而終究一無所獲之後,他卻驀然發現,其實今晚鬼打牆般笨嘴拙舌的自己,才是一直都在刻意回避這個問題的人。
秦老爺子的“圓房之夜”已經過去一個禮拜了。
那晚因為莫黎,可以順理成章的裝鴕鳥視而不見,可這都一個禮拜了。
他一次都沒打聽過相關的消息,甚至拒絕對任何細節啟動聯想……
這分明都是在回避。
而回避的真正原因,恰恰是害怕得到這樣一個既簡略又完整,既殘忍又美好的回答。
什麼叫也挺好的?
這樣的回答,別說自己,就連月下餐桌上豎起的另外八只耳朵都糊弄不過去!
況且,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值得期待的答案……
他也開始不敢肯定了。
老爺子身體確實挺棒的……
可是……畢竟……到底……難道……沃肏!
“嘿嘿!
挺好的……意思是,比我還好麼?”
許博!
許助理!
你這麼說話,可就跟耍流氓沒啥區別了!
即便一連亮起三個驚嘆號,問出口的話,許博也不打算修改一個字。
而且這句話出口,周圍的幾個鼻子都明顯屏住了呼吸,根本沒人在乎他的老臉裂成了多少塊兒。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程歸雁笑了。
雖說只是一截短促的氣流噴射,後面連一個字或著惱或撒嬌的注腳都欠奉,在足夠安靜的空氣中,還是能夠分辯出那是一聲足夠輕快的偷笑。
接著,話筒裏傳來一聲突兀的關門聲:
“你是不是喝酒了?”
聲音依舊爽脆,語速卻慢了許多,無形中透出難以言喻的關切。
許博真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可是,她為什麼笑?
是笑自己傻,還是跟老教授已經進入琴瑟和諧的新境界,準備跟自己報喜?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乾脆!
“我應該……喝多了才會這樣跟你說話麼?”
說不清為什麼……
這個問句中居然摻雜了一絲怨氣……
當許博察覺到時,已經晚了,趁著對方還在沉默,趕緊接著說:
“就是特別想知道而已。”
“嗯——還是……還是有點兒……疼。”
程主任的博士算是白讀了,陳述症狀的口氣,像個房事不利,前來就診的小少婦。
然而,這樣的回答似乎連她自己都知道交代不過去,沉吟片刻,終於再度開口:
“而且,他……他還給我講了很……很多事……嗯——電話裏不方便說,要不,我們……我想跟你當面說!”
說到後來,程歸雁的口吻竟破天荒的旖旎扭捏起來……
聲音也莫名變得有些急切。
許博從她關門開始就已經放開想像的翅膀,猜測程仙子會選哪些私人大尺度的字眼兒,卻沒想到,僅僅那兩個第三人稱代詞就讓自己鬼使神差的心潮澎湃了起來。
而後面那艱難出口卻語焉不詳的“很多事”……
他還是在祁婧忽然亮起的大眼睛裏收到的提示。
她……好吧!
是他們。
他們,居然已經有了更加私密的,需要關起門來才能跟自己透個口風的深入交流麼?
“很多事”究竟是什麼事?
老爺子壓箱底兒的絕版金瓶梅外加春宮圖麼?
若非那邊正在值夜班兒……
這邊又圍著一圈兒“耳朵”……
許先生必定會撂下“你等我”三個字,拔腿就走。
那個燈光明亮一塵不染的辦公室……
他不止一次於夜幕下造訪……
此刻更是直接在腦中亮起。
在那裏,沒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怎奈此時此刻,月亮姐姐還掛在天上……
許太太和可依少奶奶的呼吸伴著茶香就在鼻子底下暖融融的飄蕩著。
許先生咽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淡定:
“那好,回頭有空我過去找你。”
電話掛斷了。
空氣恢復了安靜。
或者更準確的說,偌大的空間裏,一通電話還不至於過分打擾這裏的安靜。
可依枕臂歪頭,趴在桌沿兒上,明眸善睞像兩只撲閃著翅膀的蝴蝶,一眼一眼的打量著許姐夫。
阿楨姐一個一個的把茶盅斟滿,蒸騰的水汽剛離開杯口,就無聲無息的消散在不堪回味的注視裏。
許博朝對面遞出探詢的目光,渴望在許太太臉上收穫到盡可能明確的態度。
然而,她濃睫低垂,端起了茶杯,僅從毫無變化的嘴角弧度判斷,依舊巧笑嫣然,作壁上觀。
這時,久違的琴聲響了起來……
夠貴的吉他音色就是好,餘音繞梁,每個音符都舒緩而深情的跳躍著。
“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嶽寒略顯青澀的嗓音其實不適合唱這麼滄桑的歌……
可他揚起脖子故意挑釁的表情還是把許大哥逗樂了。
而要說起哄的熱情,誰也比不上可依。
第二句她就跟上了節奏。
許博再次生無可戀的朝祁婧望去,只見美麗不可方物的婧主子居然也在搖著頭笑,放下茶盅,拍起巴掌,順理成章的跟上了下一個小節: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這麼多年我還忘不了,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瞭……”
“是鬼迷了心竅也好!
是前世的因緣也好!”
許助理老臉一訕,忽覺心懷大暢,一口把茶喝幹,操起野驢似的大嗓門兒加入:
“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夠重回我懷抱……”
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
心竅不重要,因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什麼呢?
在來自教父老李狂放不羈卻又不失溫柔的歌聲裏……
許博勇敢的跟愛人對視著,臉上不再發燒,對相親相愛這幾個字,似乎又有了更深的領悟。
一曲唱完,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許博捏起一塊小點心咬了一口,邊嚼邊說:
“我的故事告一段落,大家都滿意了吧!
下麵該誰了?”
“阿楨姐!”
可依高叫著抓住李曼楨的胳膊,報功似的跟大夥兒告狀:
“剛才唱歌的時候她都沒吭氣兒,肯定有心事!”
“我哪有什麼心事啊!
我是不會唱歌……”
李曼楨被搖得枉顧矜持,勉為其難的解釋了一句,不想正對上許博的灼灼目光,笑意一凝,竟羞紅了臉:
“你們接著講你們的嘛!”
“阿楨姐,不要見外哦!”
說話的是許太太還是婧主子……
許博還真有點兒懵逼。
不過聽了下麵的話,他就不得不對這位每天依偎在懷裏撒嬌的良家奶媽刮目相看了:
“你跟林阿姨是從小長起來的好姐妹,我猜他倆肯定特愛聽你們年輕時候的事兒!”
阿楨姐年輕的時候?
多麼順理成章又引人遐思的提示啊!
就連李曼楨本人都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一邊慢悠悠的侍弄著茶具,一邊弟妹淺笑眼波流轉,好似一縷神思真的穿越時空,回到了春滿江南的似水年華裏。
沉默片刻,她起身將所有的茶盅都添滿,又往茶壺裏加了些開水才娓娓道來:
“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其實……什麼都不懂。”
“不懂事,還是不懂情啊?”
又是許太太。
許博再次把目光投向愛妻,終於發現……
她跟李曼楨的對視裏竟藏著一絲只可意會的默契。
而她自打落座就頻頻在關鍵時刻引導話題這一點,也終於引起了許副總的重視。
李曼楨嫣然一笑,並未回避,卻意味深長的瞥了嶽寒一眼:
“我們幾個,年紀最長的是黛亦,最早開竅的當然也是她了。”
“啊?
是什麼時候?”
可依一下沒忍住開啟了八卦小雷達,“不是,我是說,你們那時候多大啊?”
“也就十五六歲吧!”
阿楨姐笑得更開,伸手捏了捏女孩的臉蛋,“你猜猜……
她愛上了誰?”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看向了嶽寒。
許博心頭一動,瞥了許太太一眼,已然洞悉了答案,脫口而出:
“不會就是嶽老闆吧?”
這下連嶽寒也壓不住好奇,一臉懵逼的朝李曼楨望去,等她公佈最終答案。
“不然還會有誰呢?”
李曼楨很少這樣說話,咬字依舊軟糯,臉上的笑意也未消失,言語中的一絲悵然卻明顯跟現狀是連在一起的。
不過,應是回憶中的無限美好最終占了上風,讓她眼中的憧憬再次煥發了光彩:
“那年……
她剛上高一,放寒假的第二天,就找不見她人了,只給家裏留了張字條,說是有人要帶她到東北去看雪。”
“哇——哦!
浪漫死了!”
不用問,又是可依在叫喚。
阿楨姐再次被她捉住胳膊使勁兒搖晃,更是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呵呵……
她是浪漫去了,可把家裏人急得不行。
後來,還是憂染禁不住她爸媽的逼問,說了實話。
當年……
那個男孩兒也是我們鎮上的,叫嶽景天,在瀋陽當兵,比她大五歲。”
嶽老闆的名字,像詩歌一樣被念了出來,可印在許博腦子裏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卻怎麼也對不上那個幾十年前就帥成雪國列車的小鎮青年。
即便全力調動自己鋼混結構的想像力,連上午神秘溜號的商界大佬都參與進來也無可奈何,忍不住追問:
“那後來呢?”
阿楨姐這回笑得倒真像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後來,兩家父母一起北上,把人捉回來了唄!”
說完才瞥了許博一眼。
“那再後來呢?”
終於,嶽寒也忍不住想知道後面的故事了。
“剛上高二……
她就考上了瀋陽軍區的文工團,每年都能看到雪了。”
很明顯,李曼楨對好姐妹勇敢奔赴的愛情至今神往,抿了口茶,含笑繼續津津樂道:
“再後來……”
“啊!我知道!
我知道!”
沒等阿楨姐說完,可依就叫了起來:
“再後來,就有了小嶽寒對吧?
怪不得你叫嶽寒,原來,是下雪的時候生的呀!”
說著,還促狹的搓著手,笑嘻嘻的在嘴邊呵氣。
在小倆口眉來眼去的當口,阿楨姐意猶未盡,依然點頭微笑。
許博把一切看在眼裏,忍不住嘟噥一句:
“這麼快就生寶寶了,我還以為且得風花雪月,死去活來呢!”
一聽這話,旁邊的秦爺立馬不樂意了:
“你以為誰都跟你們倆似的,要死要活的還拆不散,連結婚證都扯上兩張啊?
那可是上個世紀的愛情,電話難打,火車又慢,紙短情長的,一輩子只夠愛一個人……”
說得正起勁兒,不知觸動了哪根心弦,往未婚夫的方向斜睨了一眼,抿起花骨朵似的小嘴兒沒了下文。
良機稍縱即逝……
許博正待回懟,卻被許太太接過了之前的話頭兒:
“我記得,小毛好像也是冬天生的……
而且很湊巧,也是來北方當了兵。”
“嗯……是啊!”
阿楨姐又操弄起了茶具。
看神色也只是略感惆悵,對話題的轉向並不意外,想來在別人的故事裏,早就藏進了自己的影子。
而吸引了許博更多關注的……
當然是一直掌握著月下講故事方向盤的許太太。
她之前有意披露自家男人跟有夫之婦不可描述的前世今生,現在又盯上了一個單親媽媽的私生子,難道……
許副總毛坯狀態的腦殼裏剛剛露出一絲曙光,一聲隱秘久遠卻足夠動人心魄的雷聲已然從許太太嘴裏滾了出來:
“那在北京這麼多年……
他見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呢?”
雖說這一問的語氣和緩而真誠,更透著由衷的關切,也讓月光籠罩的整個露臺都陷入了足足三秒鐘的絕對安靜。
許博幾乎不敢往阿楨姐的方向瞄上一眼。
誰知接下來,聽到的竟是李曼楨不無感慨卻依舊平和恬淡的聲音:
“見過……也跟我說過。
阿良能留在北京,也是他的意思。”
又是一個“他”,跟之前電話裏的那個比起來……
況味淡了許多。
許博笨拙的品咂著,不禁暗自搖頭,慰然苦笑——自己這個大老爺們兒,一名從頭到尾的旁觀者,卻不及當事的弱質女子心性淡定,胸懷豁達,真真可笑。
李曼楨言簡意賅的說完,便摩挲起了茶壺蓋兒,好像在等著繼續提問,又好像陷入了某一段回憶。
可依不再聒噪,嶽寒也回歸了那把木吉他。
許博有點受不了這良辰美景接二連三的被難言的沉默打擾,忍不住再次朝許太太望去。
只見她同樣濃睫低垂,視線落在茶盅前方半尺,也不知在想什麼。
忽然,像是終於下了決心,抬起不輸月下秋水的一雙明眸,粲然一笑:
“阿楨姐……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想不想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李曼楨也抬起頭,迎著她的目光,心平氣和的笑了:
“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呢?”
祁婧好像早就備好了說辭,對答如流:
“是人都是有心的才會愛……
一旦愛了,不論前世今生,總要問個究竟,才得解脫,也才會甘心吧?”
“你不會……也想讓我現在給他打電話吧?”
此言一出,阿楨姐仿佛真的變回了一名豆蔻年華聰明慧潔的水鄉姑娘,月亮都跟著明亮了幾分。
許博尤其恍然駭然,盯著愛妻人神共憤的桃花粉靨,差點兒沒懷疑人生。
不過眨眼之間,識破詭計的阿楨姐便回歸了從容淡定,直接掛起了免戰牌:
“我沒有他電話,這輩子都沒有過。
有的,也只是一個早就沒用的通信地址罷了。”
分不清是無盡的落寞終得宣洩,還是經年的惆悵只剩下最後一句自嘲。
波瀾不驚的說完這句,就重新操持起了茶具。
“阿芳姐的電話總有吧?”
許太太從來不會胡攪蠻纏咄咄逼人……
而且每套說辭都特別在理:
“大多數時候,側面打探的消息,都比當面得來的更準確,你說呢?
阿楨姐。”
這一聲“阿楨姐”親熱非常,李曼楨那雙風情水笑的杏核眼被叫得倏然抬起。
不知為什麼……
那漆黑的瞳仁裏不無嗔怪,卻也閃動著亮晶晶的笑意,好像在說:
“你個戲精到底想搞什麼鬼花樣兒,還非要拉我當場出醜啊?”
許太太也在盯著她的眼睛笑,半開玩笑半撒嬌的繼續說:
“你們可是表姐妹,有好些日子沒交心了吧?
這麼好的月亮……
這麼香的茶,光看雪怎麼夠呢?
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
可依高聲附和,兩個傻老爺們兒也跟著笑起來。
經年未啟的戚怨惆悵,就這樣被某人煽動成了娛樂八卦,眼看著再怎麼推脫也抵不住輿情洶湧。
“風花雪月都要湊齊是吧?
我看你們是花癡要發瘋了。”
抱怨歸抱怨,李曼楨還是從衣兜裏摸出手機,點亮了螢幕,雙頰更是肉眼可見的紅了。
纖巧的拇指將要按下的刹那,忽然情不自禁的朝某個男人望了過來。
從稱呼她李姐的初識,到現在的親密無間,還是第一次被她這樣看。
那一瞬間……
許博覺得心口轟然一熱,腦袋裏好像開了個天窗。
她那樣看自己,難道是在壯膽麼?
一個女人,什麼時候才會表現出不計前嫌的豁達和沒羞沒臊的勇敢,甘願將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往奉獻給月下的遊戲笑談?
手機被放在了桌面上,“嘟嘟嘟”的撥號音單調而急切的響了很久。
就在眾人都以為無人接聽的時候,對面傳來一聲同樣軟糯卻更加圓潤的女聲:
“姐!”
不知為何,李曼楨眉頭微微一皺:
“你幹嘛呢?”
“我?”
對面好像有點氣喘,頓了一下才說:
“我在健身呢!
你呢?”
這一下,連距離手機最遠的許博都聽出來了,後面回問的兩個字“你呢”太過突兀短促不說,就連尾音都像被什麼重物猛的壓住了似的。
“我在喝茶……”
李曼楨咬了一下紅潤的下唇,臉蛋更紅了,似乎重新鼓足勇氣才不無警惕的追問了一句:
“你……跟誰在一起?”
“沒有啊……就我自己……我一個人,剛才正在……在跑步機上……跑步呢!”
跑你大爺的步!
分明是在打炮!
明顯不連貫的語調,還有中間停頓時有意壓低的氣喘。
雖然都能勉強用跑步來解釋,卻連偷聽過爸爸媽媽做壞事的小屁孩兒都哄不過,更不要說背景裏沉重到無法忽視的連續撞擊聲了。
可依姑娘甚至已經笑得渾身抽搐,又害怕捂不住嘴,像個小蝦米似的把腦袋鑽到桌子下麵去了。
“那你接著跑吧!
拜拜……”
掛斷鍵被按下,通話戛然而止。
阿楨姐的臉繃得就像個開水煮過的番茄,朝許太太投去一瞥,其中的幽怨抑或譏嘲足夠一桌子人品咂半個月的。
恰巧這時淘淘不知說了句什麼,及時把眾人處於宕機狀態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阿楨姐笑著蹲下身子:
“哦——寶寶餓了!
嗯——知道了!
阿姨這就給你沖奶喝,好不好?”
說著話,推起嬰兒車走進了裏面的一間臥室。
淘淘媽在座位上愣了幾秒鐘,忽然嘴角一勾,捧著奶子追了過去:
“阿楨姐,還是我來吧!”
臨進門的時候,從櫃子上拎走了自己的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