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氣浮天天接水,世間竟真有如此絕境!
單是飲酒了無趣味,仇兄,不如我們來飲酒對詩如何?”
“若你讓我念兩句詩,那我只能說: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詩是好詩,其中的憂國憂民之心也令人敬佩……可是,仇兄啊,此詩與此景似乎不太搭吧?”
“你是先秦君子,聽不懂清朝人的詩也很正常。”
天高海闊,萬里無雲。
天地間一片浩瀚景象。
支一小案,放一小鼎;
一邊吃著酸澀的青梅,一邊往鼎中倒入美酒。
聞著炭火加熱後鼎中芬芳四溢的酒香,聽著滾滾巨浪拍打破船的吱呀聲,閉上眼感受著東海中一葉扁舟的閒適感……
王仇突然感覺自己能懂幾分“君子”的意思了。
除了耳邊的求饒聲有點聒噪:“主人饒命,主人饒命!
我要被燙死了啊!”
王仇感覺丹煉己的話挺有意思:“你是個鼎,怎麼還能知道燙的?
以後讓你煉器的機會多的是。
今日先讓你預演一下,省的到時候出岔子。”
天水共色,愛居斯飛。
眼見此景,曲屏痕只覺得心胸開闊。
她用袖子將半張臉遮住,隨後將爵中美酒一飲而盡。
曲屏痕閉眼回味酒中味道,感歎說:“仇兄的碧玉葫蘆可真是好東西啊。
酒水連綿不斷,酒氣清香撲鼻,入口綿軟芬芳,入喉如山中溪流、滋潤肺腑。
酒是人世間不可多得的美酒,只是可惜……”
王仇還沒回話呢,秋少白先急眼了。
她在葫蘆裏命令王仇:“快問她可惜什麼!
黃毛小兒才活了幾個春秋?
竟然敢議論我這個酒劍仙產的酒!”
王仇笑著問曲屏痕:“曲兄,這酒有什麼不合你心意的麼?”
“果酒的香氣是從花果中借來的,不是它原本的味道;
白酒則是內斂的,它能依賴的只有五穀與自己。
在孤獨中曆練自己,這是白酒的內聖之道。
白酒本該源於五穀,可惜這酒中只有天地之氣、沒有五穀之氣……”
曲屏痕搖了搖頭,繼續解釋道:“孔子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若是一個君子從黔首中誕生、卻沒有一絲黔首的心氣,即使他再怎麼優秀,最終的結果也是魚肉鄉里、為禍一方。”
聽了這話,連自認酒中豪傑的酒劍仙都沉默了。
不事生產的她哪懂什麼“黔首”的疾苦呢?
王仇啞然。
他又給曲屏痕倒了一杯酒,隨後敬她:“曲兄之言,振聾發聵。”
曲屏痕打趣道:“若是按照話本小說中所寫,『振聾發聵』下一句該接『仇某自當銘記於心』,仇兄是不是少說了一句?”
王仇自嘲地笑了笑:能把聖人之言銘記在心的小人,那還叫小人麼?
就在這時,天地突然陰沉了下來。
二人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浮空島嶼遮蔽了太陽。
島上有鬱鬱樹林、高山流水,林間有無數鳥人在盤桓飛行。
那鳥人與常人無異,只是雙臂被一雙巨大的鳥翅取代,不同的鳥人也有不同的羽毛花紋。
鳥人似乎都是女性,渾身赤裸,只有脖頸和額頭上裝飾獸骨項鏈。
她們的肌膚呈現出日照已久的棕褐色,平坦的小腹和飽滿的胸口上印有原始的圖騰紋身。
隨著她們在空中翱翔飛行,大小各異的乳波也在空中蕩漾。
王仇心想:如果抓幾只鳥人來養,我天天學那北京的老大爺遛鳥!
“呸,不知廉恥!”
曲屏痕往甲板上唾了口唾沫,滿臉通紅地說。
曲屏痕作為一個波瀾不驚的君子,王仇只在她的臉上看到過三種表情:微笑,苦笑,和尷尬的笑。
這般失態確實是少見。
君子失態是少見,但也不如無數赤裸美女在天上飛少見。
王仇正想著繼續觀摩“美”景,眼睛就被曲屏痕的袖子遮住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仇兄!
她們是不知禮儀廉恥的女人,你不能為了她們丟了你的君子之心啊!”
王仇也不憐香惜玉,一把將曲屏痕推開:“做什麼君子?
我是小人!
小人就該看小人該看的『美』景!”
只可惜就在二人推搡之間,那島嶼就化作了一個黑點,憑空消失了。
王仇癱坐在甲板上,悵然若失:“此間『美』景世間少有,下次更是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
曲兄,你誤了我啊!”
曲屏痕反倒是松了口氣:“那是天上的羽民國,坐落在海外的浮空島上,據說國民都是仙人的羽毛所化,皆是女子……
我只在書中見過相關介紹,也是第一次見到羽民國的子民。
沒想到她們居然這等不知廉恥,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不穿衣服。
誒,仙人有造化之功,卻無教化之心。
可悲,可悲啊!”
王仇敏銳地察覺出來曲屏痕言語中的盲點:“曲兄,這不是大陸通往君子國的海路麼?
怎麼在你的回家路上還有你沒見過的國家?”
曲屏痕尷尬地笑著說:“其實從十來天之前開始,我就已經不認識路了……
不過你放心,天道會……”
王仇大怒:“天你媽個頭!”
早就說該請幾個僕從來划船的,曲屏痕非得聽那什麼“天道”,現在好了,迷路了吧!
二人又在海上孤零零地飄了幾天,才望眼欲穿地見到了個霧氣濛濛的島嶼,趕緊上島想找人討個地圖。
幽幽林木將島嶼環繞,林中全是白濛濛的霧氣。
遠處似有幾座高山,但都被霧氣籠罩,看不真切。
二人走在霧中,用樹枝驅趕著毒蛇,林子裏傳來陣陣野獸的低吼聲。
走了許久之後,霧氣散去,眼前景色豁然開朗。
只見地上鋪滿了青石地板,遠處還有一個刻著秀娟字跡的石碑。
可惜這些人工造物上面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和藤蔓,石板之間的縫隙裏鑽出來無數野草。
此地似乎很久沒有人來打掃過了。
將石碑上的苔蘚擦拭乾淨。
待曲屏痕將碑上文字看清楚之後,她驚喜地叫出了聲:“居然是蓬萊……仇兄,我們到蓬萊仙境了!”
曲屏痕感覺十分興奮。
傳說無數神子仙女住在蓬萊,如果她能將此處遊記記錄在紙上,世人對這個世界的瞭解就多了幾分。
再者說這蓬萊之中仙山無數、靈獸遍地,自己立志周遊列國,如今能在此處遊歷一番也就不枉此生了。
王仇聽了曲屏痕的話也是大喜過望。
傳說蓬萊有無數仙草靈藥,是秦始皇都求而不得的秘境。
如果他在此地好好搜索一番,指不定就能找到能讓他恢復丹田、長生不老的靈藥。
一個蓬萊,在君子與小人眼中竟然變作了兩個地方,好生有趣。
沿著石板路向前,兩邊環繞著的盡是參天古樹,枝葉繁茂、遮天蔽日;
抬頭望去,數座巍峨雄壯的高山如同從雲端垂下,連綿起伏的山峰在雲中若隱若現。
走到山腳下,隱約看見雲間有數座宮殿,一條通天石階直插其中。
二人於是沿著石梯一路往上爬。
一開始他們還能有說有笑、談論沿途美景,到後來就只能連滾帶爬、歇歇停停,等真爬上了那座宮殿,二人已經是四肢著地、進氣比出氣多了。
此時的曲屏痕躺在地上,也不管什麼君子風度了,身體擺成了一個大字型,有氣無力地對王仇說:
“呼……呼……仇兄……此地想必是仙人……居住之地……我們此時的樣子不太得體……不如先恢復一下再……再進去……”
“你讓我躺三天三夜……我都緩不過來這股勁……”
王仇往兜裏摸了摸,掏出兩枚丹藥。
自己吃了一枚,又將另一枚遞給了曲屏痕:“曲兄,將這個吃下去。”
曲屏痕僅僅是將丹藥含入口中,頓時感覺一股靈氣從丹藥中散發出來。
靈氣沿著筋脈走遍全身,她身體裏的疲倦隨之一掃而空。
她趕忙把丹藥吐了出來,驚訝地詢問王仇:“這是什麼靈丹妙藥,居然有如此神效?”
王仇滿不在意地說:“好像叫什麼……接骨化氣丹?
反正煉虛期以下能包治身體暗疾就是了……曲兄你怎麼不吃下去,是怕我在裏面下毒麼?”
曲屏痕搖了搖頭。
她從懷中拿出一個手絹,將未吃完的半粒丹藥包裹好,小心地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之中:“這等丹藥,僅僅是含在嘴裏就能治癒我的疲憊。
等我回到君子國中,給前線將士服用,又能救下多少家庭呢?
我只是凡人之軀,不配享用這種寶物。”
身為一國太子,拿到靈丹後先想到的卻是前線將士麼?
王仇回她說:“騎著自行車去酒吧,該省省該花花。
這種丹藥我要多少有多少,儘管吃就是了,等回國後我再多給你些。”
曲屏痕卻謝絕了他的好意:“你我萍水相逢,我不能無端接受你的好意。
這半枚丹藥被我收下,已經是受之有愧了……”
王仇呲了呲嘴。
這丹藥也是他從蘇聽瑜的靈寶袋裏“借”來的,他怎麼沒覺得“受之有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