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太陽最後的餘暉給這座安寧的村莊鍍上一層金色。
一個男子撐起竹竿,把點燃的燈籠掛在了牌匾兩邊。
“小二,酒!”
門內傳來了喧雜的吆喝聲。
“來嘍……”
這個男子用脖子上掛著的粗布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滴,也用吆喝回應著。
他正要進門,突然看見遠處走來一個矮小醜陋的男子,身著錦袍,腰間掛著一個好看的碧玉葫蘆……
小二按理來說是見多識廣了,走南闖北的客人這麼多,什麼樣的葫蘆沒見過。
這碧玉葫蘆從外觀上明明平平無奇,甚至連花紋都沒有,就是個普通葫蘆,可他心裏卻認為這葫蘆美的出奇……奇哉怪也。
轉瞬間的思考沒有耽擱小二的業務能力,他下意識地吆喝了一聲:“打尖還是住店?
您裏邊請嘞……”
最後一聲“嘞拉”的聲音越長,越能吸引客人的注意,這是小二領悟出來的生財之道。
那男人腳步一頓,轉身向客棧走來。
這男子越近,小二把他的臉看的越仔細,那面龐也越發醜陋。
“先打尖再住店。”
男人說完後進到客棧內,找了大堂的一個桌子坐下。
小二還在原地愣著,上班十幾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被一個人醜到嚇了一跳。
許久之後他才回過神來,擦了擦頭上的汗,接著上班去了。
那醜陋男子自然是王仇。
他點了幾盤菜,喝了幾口葫蘆裏的酒後,一邊吃著飯,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店裏的一切,好似對他而言這鄉村小店裏的什麼都是新奇的。
來來往往的客人都是莊稼把式,只有少數是別著劍的俠客。
大堂內吵吵鬧鬧的,古代煙火氣的別樣韻味讓王仇這個現代人感到有趣。
“主人,下次吃飯的時候能不能拿杯子斟酒,或者先漱漱口再喝。
用你油膩膩地嘴巴喝酒,你可想過葫蘆的感受麼?”
秋少白的聲音在王仇心裏響起。
他苦澀地笑了笑,用袖口擦了擦嘴巴。
恐怕他是世界上第一個被自己的葫蘆罵的人吧。
他拍了一下葫蘆,柔軟的臀部觸感回饋到手上,讓他小小的報復了一下。
常人看過去就只是王仇隨意地拍打著自己的葫蘆,誰又能猜到他拍打著的是酒劍仙誘人的臀肉呢?
小二招呼著其他客人,行走間卻儘量往這醜陋男子的身邊靠。
這男子雖然面目醜陋,但身著富貴,兜裏肯定有錢;
再加上他明明還要住店,卻在大堂吃飯,肯定是有事要打探。
小二在他旁邊湊著,說不准就能得點賞錢。
“客人,看您不像是本地的吧。”
小二試探性地問道。
王仇看了眼小二,詫異地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們這村子裏都是鄉親父老,就您一個生面孔,自然能認得出來。”
聽罷,王仇飲了一口酒:“這店裏來來往往這麼多俠客,都是你們村子裏養的?
莫不是在誆我。”
“並非如此……
這些俠客都是慕名而來,最後在此處定居悟道的……”
話沒說完,小二就閉口不言了。
他給自己倒了一碗茶,一飲而盡,賊眉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王仇輕笑了一聲,一錠銀子扔到小二懷裏。
小二驚喜地用牙咬了一下,然後美滋滋地揣進了內襟:“我們這村子西邊有個巨大的山洞,深不見底,據說能通地府,四周有女鬼遊蕩,故而百餘年前這裏還叫西洞村。
那時候村子雖不如現在那麼富裕,但好歹日子也能過的下去。
結果倭寇來襲,把村子燒了個乾淨,村民跑的跑逃的逃……”
“哦?看這張家村如今的模樣,可不像是遭過難的啊?”
“可不是麼。
之後我們村出了個天才豔豔的仙人,還經常回村幫助我們,逃亡外面的村民這才回來,一起把村子重建了。
一來二去,認親的、想蹭仙緣的、做生意的,都來啦。
我們村子這才富裕起來……你瞅瞅,別的村子連養活自己都做不到,哪能像我們掌櫃的這般有餘力開客棧啊!”
就在這時,王仇感覺葫蘆震了一下,於是在心裏問她怎麼了。
“西洞村……是我撿到鼎兒的地方……”
張家村……張鼎?
“然後為了紀念那個仙人,你們就把村子改叫張家村了?”
王仇問道。
小二嘿嘿一笑:“誒呦,貴客真是神算!
我可沒說那仙人姓張,您是怎麼猜到的?
莫不是也是來尋仙緣的?”
王仇陷入了沉思。
他本想先拜入那什麼青洛劍宗,找機會從秋少白徒兒哪偷走枯木逢春。
他這一路上恰好路過張家村,想到了那個笑容很甜美的女孩,便來問問有沒有人還記得她的名字。
張鼎……張家村……沒想到機緣巧合下自己來到了她那徒兒的老家。
小二見王仇不說話,臉上的神情越發諂媚:“貴客您還想問什麼儘管問,小人我知無不言!”
“我是來尋人的……”
王仇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總不能直接問你們村有沒有丟過一個穿著藍色衣服胸還很大的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吧?
我又不是色狼……
“你們張家村有沒有丟過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
“嗨,瞧您說的,這村子裏哪能沒丟過啊,年年都得丟十幾個哩!
要麼是被熊瞎子綁走了,要麼是賠錢玩意被父母丟了……”
修仙者雖然是女多男少、女尊男卑,但靠著力氣吃飯的凡間卻還是如古代那般封建。
不能幹活的子嗣,無論男女,都是“賠錢貨”罷了。
“一個藍色衣服的,長的很潤,胸很大……”
“哦,您說的是張小田啊。
嘿,您是不知道,兩年前她全家都被人給屠了,還把牆上都塗滿了血,兇手至今都沒抓到,那女娃子也不知道逃哪去了,可別被賊人給囚了去……
不過您說的還真沒錯,那小妮子的胸可真是大嘿,全村的男人到現在都還記得呢……”
張小田……王仇抿了一口酒,感覺嘴裏有些苦澀。
沒有神魂的靈器不能像秋少白一樣化作肉傀,無法與人交流,就只能是一片冰冷的靈田,用她最後的生命滋潤這一方土地。
只剩一縷的殘魂被無情地鎖在靈田中,害得她永世不得輪回。
雖然王仇心裏還有點良知,知道把人煉作靈器是邪門歪道,但要讓他放棄,那不可能。
自己活著最重要,其他人的死活與我何干?
見客人心情不好,小二趕忙討好道:“貴客,您可要將您這酒葫蘆加滿?
我跟您講啊,我們這店裏的酒啊……”
“不用……”
王仇本想直接拒絕,結果秋少白又給他傳音道:“用。
今天我想喝菊花白。”
昨天是竹葉青,今天是菊花白,這酒葫蘆可真難伺候。
王仇的眼睛咕嚕一轉:“拿一壺菊花白,再拿一個空酒壇來。”
“好嘞……啊?
空的?”
聽到王仇的話,小二愣了一下,但還是照做。
“你拿空酒壇做甚?”
秋少白也好奇地問他。
王仇嘿嘿一笑,也不答話,把瘦短的手指往酒葫蘆底部的圓心處戳了戳,那觸感仿佛手指鑽進了一處溫暖的巢穴,指尖還能勾到層層的腸肉。
“你想喝菊花白,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先嘗嘗酒劍仙白嫩的菊花吧。”
秋少白修行了七百年,也辟穀了七百年。
王仇的手指只是在酒葫蘆底部扣弄了幾下,一層粘稠的酒水就打在他的手心處。
秋少白化作的酒葫蘆可真是神奇,每個部位的酒液都散發著不同的香氣,甚至還會因為她不同的心情而產生不同的芬芳。
她在葫蘆裏發出陣陣悶浪的呻吟聲,但這就不是王仇所能聽到的了。
“你看這人,居然對著自己的葫蘆發情。”
旁邊桌位的二人看到王仇在自己葫蘆上扣扣弄弄,還一臉陶醉地嘬著手指,互相小聲嘲笑著。
王仇撇了一眼,只看見了兩個齙牙村婦,頓時沒了興致,繼續飲酒去了。
都言王仇癡,誰解其中味?
王仇咋吧了咋吧舌頭,今日的是海棠花的草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