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玄功?”
齊開陽,柳霜綾與血影同時愣了一下。
“桀桀桀……”
血影嘎嘎怪笑,甕聲甕氣道:
“想不到這世上真有人笨得練這門功法!
本座今日就算不殺你,你也命不久矣。”
齊開陽目露茫然,柳霜綾則露出惋惜得心痛之色。
她雖認不得這門功法,卻聽過許多。
之所以聽過卻不認得,只因八九玄功已有上萬年沒人修煉。
以柳霜綾家學淵源,見識廣博,也不認得。
至於為何沒人修煉以至於幾乎失傳,不僅是八九玄功修煉起來困難重重,時時有倒懸之危,近乎十死無生。
更因為即使千方百計,邁過刀山火海練到大成,也會停在聖人的門檻前,再無寸進。
數億年前的昔日天庭,清源妙道二郎顯聖真君楊戩就將八九玄功修得大成,貴為天庭第一戰將,也終生無力再踏出一步。
楊戩眉生天眼,稟賦超凡也做不到,誰又敢說比他還有能耐?
非天賦絕頂不能修習,非鍥而不捨不能修習,有了這兩樣,誰又會去修一個風險重重,且無法抵達巔峰的功法?
天地間生靈復蘇之後,有記載修習這門功法的不過區區十二人,最強悍的修到六轉之後就爆體而亡,血影說的話並非胡言。
三萬年前最後一名修習八九玄功者,在修到四轉就隕落之後,從此再沒有人去碰這門功法。
“別理他胡言亂語。”
齊開陽對功法瞭解甚少,當下渾不在意,先低聲對柳霜綾說了一句,又朝血影道:
“我一定活得比你長!”
“不錯,八九玄功正是他的剋星,他在亂你心神,莫被蠱惑了動搖心神!”
素素也道。
柳霜綾對素素所言不以為然,這女子神神秘秘,一眼就能認出八九玄功,可見對這門功法瞭解甚深。
她說這些不過是對齊開陽還需倚仗,怕齊開陽動搖心神倒是真的。
但此話不假,無論如何先收拾了血影再說。
柳霜綾嬌軀一振,身後法相明光爍亮,道:
“血海裏有法陣,不要大意。”
“好。”
齊開陽長嘯一聲,縱身一躍向地面上的血海撲去。
血陣彌散著腥濃的惡臭氣息,腥穢之力足可將上品法寶污染。
若是肉身入內,轉瞬之間就會被化去血肉,成為血海的一部分。
煉製這一大片血海法陣,不知這血影害了多少人命。
淒厲的慘嚎聲中,還有極多奶聲奶氣,甚至在天真咯咯而笑,不識人言的嬰兒魂魄。
齊開陽少年心性,愛恨都來得直接。
他深恨魔頭手段下作,生性毒辣,這處血陣裏的嬰孩冤魂更讓他心如刀絞。
血影見齊開陽下地的一瞬,身邊血海被金光一蒸,消散為虛無,他一樣心中大痛。
八九玄功雖是個愚蠢的功法,但的確是邪法剋星。
他一掐法訣,血海卷起個滔天巨浪,張牙舞爪朝齊開陽撲去。
只一個浪頭,就將齊開陽淹沒。
血色之中,隱隱有金光透出。
柳霜綾知道齊開陽正拼力奮戰,她回頭一看素素,這女子依然不動聲色,只死死盯著血影,澄黃大旗寶光燦燦,仍沒有半點出手的意思。
“我回頭一定和你算賬!”
柳霜綾恨聲道,素素是吃准她不會袖手旁觀齊開陽深陷困境,只想逼得她出手,自己在身後撿便宜。
“算賬?
你一個定了婆家的婦人和個少年勾勾搭搭,擔心他比擔心自己更多,拿什麼和我算賬?”
素素鳳目流轉,淡淡道:
“你再不出手,待那魔頭把先天之炁打入血海,齊開陽可就頂不住了。”
“哼。”
柳霜綾不置可否,手掐法訣,身後法相白光大漲,似被霜雪覆蓋成了一座冰雕。
法相雙手在小腹前虛抱,如捧寶珠,冰魂雪魄劍在她虛捧的中央陀螺般滴溜溜地旋轉,似被無形之氣逼迫著嗡嗡顫抖。
“冰魄奇光?
這才像個樣子!
你放心,該出手時我會出手。”
冰魄奇光森寒徹骨,素素在一旁也如墜冰窖,認出功法,忍不住贊道。
柳霜綾長髮紛揚,飄飄若仙,纖纖十指接連彈出點點星光匯入寶劍之內。
冰魂雪魄劍越轉越快,劍柄劍身皆成虛影,唯獨劍尖一點燦爛白光越來越亮。
血影原本全力壓迫齊開陽,見狀不敢絲毫怠慢。
他袍袖一拂,骷髏雲將他團團包裹,成了一個骨繭。
骨繭縫隙之中玄黃之色燈火般時明時暗,在夜色裏照得無數骷髏頭更加可怖。
“疾!”
柳霜綾嬌叱一聲,冰魂雪魄劍銀裝素裹,身後冰雕般的法相身上光華化作碎冰全數凝結在劍身,法相朝著劍柄一推,冰魂雪魄劍化作一把冰錐急速伸長。
也分不清是碎冰在空中凝結,還是她的寒冰真元激射而出!
冰魄寒光去勢如電,不及眨眼,冰錐已刺至骨繭!
骷髏雲原本繞著血影打轉,寒氣襲至,立將整個骨繭凍結成一座冰雕。
錐尖刺在骨繭上,裂出個拳頭大小的缺口,似在蜂巢打了個洞。
柳霜綾法相虛捧的寶劍還在不住旋轉,骨繭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片片,骨屑紛紛而落,洞口越來越大。
血影在骨繭中悶聲不吭,只是那層忽明忽暗的玄黃之氣始終閃爍不停。
冰魄奇光被阻在光芒之外,柳霜綾頻頻催動真元,再無寸進。
雙方僵持片刻,玄黃色的先天之炁光華閃爍不停,而冰魄奇光卻眨眼間細了一圈,似被先天之炁化解。
柳霜綾掐著法訣,拼力催動真元,維持冰錐竭力進攻。
可先天之炁磅礴浩大,冰錐越來越細……
齊開陽被困在血海之中,他周身金光升騰如焰,諸邪難侵,血海傷不了他。
但此刻他覺得自己身處深淵,無論天上地下,血海無邊,失卻方位,不知歸途。
深知被困在法陣之中,齊開陽在血海裏左沖右突,不得路徑。
看護體金光之外濃稠噁心的血漿緩緩流動,腥氣沖人欲嘔,血陣之外半點動靜都傳不進來,也不知柳霜綾和素素情況如何。
齊開陽心中焦躁,邁開雙腿,仗著護體金光在血陣裏狂奔。
不知過去了多久,齊開陽迎面撞上一堵無形氣牆,胸口一悶血氣翻湧,被震得一跤倒地。
周邊血海滾滾而至,又被金光蒸去。
齊開陽起身內視,幸未受傷。
視線裏全是暗紅的血色,他伸手向前摸去,果然一股氣牆阻在身前。
只是這一摸,就覺磅礴之力沛莫可禦,又將齊開陽彈開數步。
他不敢冒失,循著這堵氣牆向前摸去。
“這就是先天之炁?”
齊開陽心中暗忖,在場四人他的修為最低,依靠功法克制才大放異彩。
但是碰上先天之炁,修為上的劣勢就露了出來。
此時靈光一閃,這座血陣以先天之炁為骨架而搭建,氣牆之後,豈非就是陣眼?
齊開陽精神大振,數百個嬰孩的先天之炁,絕不會太多。
這堵氣牆看似無邊無際,斷無純以先天之炁打造的道理。
多半是在其中混入先天之炁,既然如此,就一定有薄弱之處。
齊開陽伸出雙掌輕輕按在氣牆上,催動玄功順著氣牆表面遊走,金光彌漫,果然氣牆遊走來幾縷先天之炁,將他擊退。
“原來如此。”
齊開陽想到破陣之法,雙腿盤坐,閉目感受著身邊血海的變化,耐心等待。
不想那幾縷先天之炁將他擊退之後不再散去,而是在氣牆上彌漫出一片裂紋。
那紋路竟繪製成玄奧的符文,忽然生出一股吸力,將盤坐中的齊開陽向陣眼裏扯去。
齊開陽察覺不妥立刻急退,終究慢了一步。
那先天之炁雖不多,卻像冥府黃泉路上索命的嬰孩冤魂,正伸出無數小手將他向深淵裏扯去……
【冰魄奇光】被先天之炁不停抽取,柳霜綾拼力催動真元,仍止不住冰錐在緩緩變細。
旋轉的冰錐尖端已刺得玄黃之氣向內凹陷,可始終刺不穿!
“柳霜綾,好大的名頭。”
血影熬過【冰魄奇光】初始的銳氣,越來越覺輕鬆,嘲笑道:
“不過如此!”
柳霜綾單膝跪在蓮瓣上,已見力不可支,連法相又開始閃閃爍爍,不再凝實。
女郎目射寒光,死死咬著銀牙一言不發,只顧催動真元。
“嘖嘖,夠辣,夠勁,當真是上好的爐鼎,本座就喜歡你這樣的。”
血影呵呵而笑,眼看勝券在握,尤有餘力朝血海一招手。
空中粗如巨木的血柱直插入血海,血漿順著血柱蜿蜒而上,一時好像一片森林被洪峰湧過。
蜿蜒的血漿盤繞,幻化成一只只惡蛇,頭角崢嶸,竟有化蛟之態。
惡蛇齊張血口,噴泉似的吐出一道道血泉,兜頭向澄黃大旗澆去。
素素揮舞紫金寶鏡,引動月光激發大旗威能。
旗杆上的寶珠射出道道華光,將血泉擊散。
但散去的血泉變作點點血珠,潑濺在【冰魄奇光】上。
穢氣轉眼之間就在冰錐上染出點點血斑,【冰魄奇光】肉眼可見地霜融雪化,撲簌簌地像下了場大雪。
血影袍袖一拂,先天之炁大漲,玄黃之色中還隱隱帶著白光,竟是抽取了冰魄之力。
冰錐顫動著龜裂,搖搖欲墜,原本行將被刺破先天之炁光圈圓潤平整,再無凹陷。
“還不束手就擒!”
血影法訣連打,每個骷髏頭黑洞洞的眼眶裏均亮起玄黃之色,朝著柳霜綾凝視。
“滾回地獄裏去!”
柳霜綾苦撐至今,等的就是這一刻。
法相虛捧的雙手一合牢牢握住冰魂雪魄劍,簪花百褶裙飄揚而起,如繩索般牢牢系在虛影雙手上。
百褶裙瞬間藍色的電光繚繞,光芒萬丈,無可逼視!
柳氏修習水系功法,又輔以罕見的雷系功法。
柳霜綾更是柳氏中的奇才,自幼就同修兩系功法,更將坎與震融為一體。
雷霆亦有辟邪除穢之功,柳霜綾法訣打出,電光繚繞著冰錐,如九天雷動地朝血影襲去。
雷光去得極快,血影不及反應就被擊中。
原本他仗著無物不容的先天之炁,可這一回先天之炁中吸取大量冰魄,尚未融為己用。
柳霜綾的電光順著冰魄真元直入,先天之炁的玄黃之色泛出雪亮的白光,一時間有潰散之像。
血影再次從空中掉落,他連連怒吼,在周身的血色迷霧中伸出一只白皙巨臂,“砰”地一聲捏碎冰錐。
雷光繚繞,頓時將這只巨臂劈得焦黑。
齊開陽在血陣之中努力頓住身形,還是不住被拉扯之力向法陣核心吸去。
他不慌不亂,先天之炁繪製的符文每一橫,每一豎都在腦海之中,感應著橫豎之間的虛弱之處。
不知支撐了多久,拉扯之力驟然減弱,齊開陽大喝一聲,雙拳連環,朝符文橫豎之間狂擊!
金鐵交鳴之聲大作,齊開陽拳風虎虎如孔雀開屏般炸開,符文之間的種種奇金異石紛紛碎裂。
血陣轟然潰散,露出頭頂蒼白的月光來。
剛剛脫困,齊開陽見柳霜綾萎頓在蓮瓣上,那血影周身淒風怒號,垂著只焦黑的手臂,骷髏雲正雨點般落下。
齊開陽不及細想,高躍空中,揮拳向血影打去。
血影身受重創,見齊開陽來得迅疾,再不敢托大,焦黑的手掌一翻握了柄黃光燦燦的寶劍在手,朝齊開陽橫劈過去!
“天罡戰氣?”
柳霜綾媚目圓睜,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血影修習至陰至邪之法,但他此刻卻施展至正的法訣,法正天地,好像執法的神王正在誅邪除惡。
柳霜綾咬了咬牙,嬌軀無力,再站不起來,而且齊開陽與血影幾乎貼身,就算還有餘力,也援手不及。
這一下出乎三人意料之外,齊開陽也沒想到。
他雖驚不亂,竟然不閃不避,輕舒猿臂,噹啷一聲將天罡之氣彌漫的寶劍夾在腋下。
血影頓覺寶劍入肉生根,劃不進,拔不出,他怪叫一聲:
“九牛二虎之力!”
從一身血霧迷蒙中又伸出只白皙的手臂,朝齊開陽脖頸抓去。
這只手臂便如常人,齊開陽武技遠在他之上,空的一手翻出握住他手腕一扭。
天罡戰氣與八九玄功在空中爭奪拉扯,齊開陽修為大遜,武技又高出極多,雙腿連環,砰砰砰踢在血影胸口。
血影被踢得嘔出鮮血,驀然伸出第三只白皙的手臂。
這支手臂也如常人,但掌心裏扣著兩顆米粒般的玄黃小珠,與天罡戰氣合在一起,如天威煌煌,令人不由自主就生出瑟縮之心,想要跪地拜服。
柳霜綾面色慘白,知道齊開陽已到生死一瞬。
血影終於被逼得祭出先天之炁凝結的米粒小珠,融合了天罡戰氣,非齊開陽的修為所能抵擋。
她踉蹌掙扎而起,剛要勉力施法相助,就見齊開陽一頭朝血影撞去。
這一頭正撞在血影第三只手的掌心,咣當一聲,齊開陽像片颶風中的枯葉被卷落。
柳霜綾忙伸手接住,見他面如金紙,渾身都在顫抖,似被重創。
正慌亂間,身後一道比血影融合了先天之炁與天罡正氣更加威勢逼人,連柳霜綾與齊開陽都忍不住想要臣服的煌煌之氣向血影射去。
正黃色的光柱一舉擊穿先天之炁的光暈,在血影身上開了個大洞。
柳霜綾與齊開陽駭然扭頭……
只見素素的法相一閃而沒,雙手捧著的一顆正黃寶珠也被她迅速收起。
晃眼間那顆寶珠似是耗盡了威能,光華黯淡。
血影痛極嘶吼,素素已飄身逼近,寶鏡劈面一晃,月華折射罩定血影,伸手向他握著先天米珠的手掌抓去。
血影再無抵禦之力,將先天米珠拋入血海,趁素素飛身而下去搶米珠,擺脫月華籠罩,化陣血霧遠遠遁逃。
柳霜綾與齊開陽油盡燈枯,無力阻攔……
柳霜綾驚魂稍定,怒火中燒,正要呵斥,就見素素用澄黃大旗護體一頭撞入血海。
那片血海此時失了控,正在污穢大地,不一時滲入泥土,將大地染得一片血紅腥臭。
待血海散去,素素雙膝跪地,捧著米珠的玉手劇顫不已。
原來那米珠面上蒙著血色,竟也被穢氣汙了。
“血煞無物不汙,你光想著看好戲,撿現成便宜,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柳霜綾恨她物欲熏心,忍不住出聲譏諷。
素素嬌軀一顫,竟然失聲痛哭起來,俏臉上梨花帶雨,哭聲之傷懷直如摧肝斷腸一般。
柳霜綾與齊開陽對視一眼,不明所以,素素哭了一陣,抽泣著用一方帕子將米珠收好,抹去淚痕,回身向二人點了點頭,淩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