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玄功初現(2)

“怎麼捨得回來了?

小姑娘那麼喜歡你,多抱抱人家多好,去呀,最好別撒手,抱回你師門去。”

“事情不對。”

齊開陽疑惑重重,以至柳霜綾寒著臉,聲音冷冰冰的,他的心思也全不在這上面,道:

“她剛和我說,生了娃娃就不受窮了。”

“那就和她生一個去,你不是心疼人家麼。”

“別鬧我了,你有本事把幻容去了,我看你還有工夫在這笑我。”

“你……”

柳霜綾被這句搶白噎得說不出話,訥訥道:

“我又不稀罕。”

“我難道稀罕?”

齊開陽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

“有沒有覺得,這村子裏的孕婦實在太多了些?”

“有。

但我想大山裏的人多子多福,不足為奇。

只有一點怪得很。”

“哪一點?”

齊開陽隱約摸出了些頭緒,卻不能揪出最關鍵的那條絲縷,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從村頭一路走來,我見那些沒有身孕的女子中,有近半剛剛生產不久,有些肚皮還鼓鼓的。

數目我點過了,沒身孕的一百三十二人,剛生下娃娃不久的五十七人。”

這些事情若齊開陽獨身前來,花些時間當然也查得出來,但有柳霜綾相助,女子心細,有所疑之處當即就留了意。

剛生產完的村婦,至少半年之內嬰兒還在繈褓,尋常都是抱在懷裏。

齊開陽經此一點就醒,柳霜綾如此細緻,他露出感激之色道:

“怪的就是,這村子裏男女老少,偏偏一個小娃娃都沒看見。”

“你還想去問?”

柳霜綾香唇微撅,冷冷看著齊開陽。

“不,村子裏俗規不少,一時半會兒問不清楚,還未必問得出來。”

一路上齊開陽對安村的富庶早有懷疑,也尋機探聽過幾次,村民們雖熱情好客,但沾此事就絕口不提,只說佛祖保佑。

齊開陽一邊是不想久呆,另一邊也是心頭不安之感越來越重,更不敢再去沾惹滿朵依,道:

“等時辰晚些,我到各家偷偷去查一查。”

月上中天,村子裏的歌舞漸歇,各家各戶的點點燈火也慢慢熄滅,只剩零星幾點的火光,滿家祖孫也已睡下。

齊開陽悄聲打開房門閃身出去,柳霜綾也跟了出來。

“你來幹嘛?”

“一起去呀,我一人留著做什麼?

小媳婦給你等門麼?”

柳霜綾隨想隨言,等察覺不妥已然不及,面上微紅,忙起身形貼地飛行向村居尋去,齊開陽足踩草葉跟在身後。

兩人攝手攝腳,連探了十餘戶人家,一個嬰孩都沒看見。

原先還想是不是村中習俗,嬰孩還在繈褓都被留在屋裏,看來並非如此。

兩人對視一眼,目中皆有濃濃憂色。

“去那裏看看。”

齊開陽指了指一戶還留著如豆燭燈的人家,斂聲息語地縱了過去。

這戶人家尚未安歇,女主人正在低聲數落,男主人嘿嘿地賠笑。

齊開陽聽聲音,記起這男主人也在車隊之中,昨夜的白月節上和一名少女交換了酒碗共舞。

女主人正埋怨他嫌棄自己,又要找新人。

男主人道:

“我娶她進門,這些年多生幾個孩子,家裏更興旺。

到時你做大,她做小,孩子長大出息了回來,你做大娘,她做二娘,咱們一輩子不愁吃喝,還有多些子孫養老,又有什麼不好?”

“她又沒生過,誰知道能不能生?”

“活佛庇佑,當然是能的。”

男主人笑嘻嘻地道:

“別家原本不能生養的,這些年不都生出娃娃來了麼?”

女主人還待爭辯,男主人悉悉索索地脫起她的衣服來,道:

“他娘,三娃已出生半年,活佛說將養半年剛好,我們趁著好時候再生一個……”

“兩月前活佛剛現過金身,還說明年入寺的娃娃給白銀一百兩,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一會兒再說,一會兒再說……”

男主人急不可耐。

兩人做起夫妻倫常之事,不一會兒傳出讓人耳熱心跳的呻吟。

齊開陽與柳霜綾面紅耳赤,不敢再聽,悄聲離去。

“一個娃娃白銀一百兩,省著點都夠這些鄉民用個十來年。

怪不得安村這麼闊氣。”

齊開陽掰著指頭算了算,嘖嘖稱奇。

“不分青紅皂白,是娃娃就給銀子?

哪有這樣的寺院。

要這麼些娃娃做什麼用?

這左近你有見著什麼寺院麼?”

柳霜綾正沉吟間,村頭人影一閃,正是同行的那名女修。

兩人對視一眼,齊開陽道:

“沒見著,這人倒像知道些內情,我們跟去看看。”

柳霜綾點點頭,一拍身上的簪花百褶裙,袖裾飄飄,袖口的三只彩燕脫體而出,光芒閃過撐開片玉色輕紗,將齊開陽一同籠了進來。

兩人的身形一隱而沒。

那件玉紗上鏤著水藍色的玄奧符文,從內看去不擋視線,藍色的柔光時隱時爍,將灑落的月光都染成微藍。

齊開陽還是第一次與佳人挨得如此之近,幾乎肩貼著肩,女兒身上淡雅微甜的馨香飄來,少年心頭猛跳,忙收攏心神,悄無聲息地尾隨女修而去。

女修原本貼地急速飛行,二十餘裏後就落下身子,改為提步向前,越走越是緩慢,隔著玉紗都能感到她的猶豫與彷徨不安。

又行十餘裏,女修數度停步,終於跺了跺腳,又向前行去。

“她發現了我們?”

“不知道。”

柳霜綾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擺了擺手,又比比劃劃,卻說不清大意,遂在齊開陽手中寫道:

“法寶隱身之能僅是附帶,不太高明,她既沒叫破,且跟著看看再說。”

手指觸感微涼,在少年粗糙的掌心裏劃過帶起一陣酥麻,春蔥般尖尖的手指偏生指腹圓潤,如脂如玉,齊開陽心中一蕩,掌心一縮。

待玉指離去,酥膩之感尤在掌心縈繞徘徊,難以忘懷。

此地離安村三十餘裏,又是片貧瘠之地,枯黃的土地上寸草不生,靈氣全無,隱隱然還覺有股奇異的力量正在壓制體內真元流轉。

齊開陽與柳霜綾均覺不適,女修亦肉眼可見地更加不安。

又行數裏,她忽然停下腳步,冥思片刻,伸掌握住一支從袖中落下的短尺在手。

短尺一頭鈍,一頭尖,在女修手中滴溜溜地旋轉,停下時尖端正指著齊開陽與柳霜綾。

“是你們?

出來吧,別藏了。”

女修轉身對著二人,玉掌一合將短尺收起,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齊開陽見這女修依然是幻容的樣貌,雙睫上卻閃爍著月華般的淡淡光芒,對視她的一雙眼睛時如望深井,淵遂迷人。

柳霜綾掀去玉紗,光華合攏又聚回簪花百褶裙上變作三只彩燕,她蓮足在地面輕輕踩了踩,一雙春山眉不由一蹙。

“億年之前仙佛決戰於此,天崩地裂,時至今日仍有殘存的陣法禁制,踏入者修為法寶皆受其擾。”

女修也抬足跺了跺地面,道:

“你們一踏入這片貧瘠土地我就已察覺。”

“為何此時才揭破?”

柳霜綾舉目四望來回打量,終於對著東方停下,媚目一眨不眨地細看不停。

“要你們幫我!”

女修恨恨咬牙,道:

“你們可知此地發生了什麼事?”

“村民不事耕種,只生小娃娃,拿小娃娃換銀兩一夜暴富。”

齊開陽不喜她頤氣指使的模樣,取笑道:

“原來你徹夜不歸,已提前來試過了,自己不成,想著找幫手。”

“柳霜綾,這人到底是誰?”

女修指著齊開陽沉聲道:

“此事干係甚大,不能讓來歷不明的人在此搗亂。”

“我也不清楚呀,路途偶遇,搭個伴兒。”

柳霜綾氣定神閑,目光依然望著東方道:

“我信他就是。”

“好,你信他,那我信你!”

女修面色終於緩了下來,走近二人,順著柳霜綾的目光指著道:

“那裏有一處幻陣,一處禁制。

幻陣將山石幻作寺院與金身,專一誆騙村民。

禁制用以壓制血光煞氣,有此禁制,不細查難覓蹤跡。

修士最不喜昏莽山,就算往來都是匆匆而過,誰會來在意細查?”

“既有血光煞氣,為何不見怨氣沖天?”

血光之災必有生靈死難,生靈既死,自有怨煞生成。

煞者血流得多了自然而生,怨者源於生靈慘死之前的一點通明,留下餘怨不散,二者同生同伴。

血煞之氣可困,怨聲載道如鬼哭狼嚎,豈能光憑一個陣法就鎮住?

柳霜綾不明就裏,道:

“而且我見那陣法裏豎著丹鼎,若我沒認錯,乃是《三十六水雷丹法》,亦五雷正法之術。

邪魔功法不同,用五雷正法煉出的丹丸又能做什麼?

還有……你是誰?

我又為什麼要信你?”

柳霜綾轉回目光,雙捷上也閃爍著淡淡的藍光,伸手拉住齊開陽的手掌寫道:

“若有不妥,速速離去。”

“信不信,一看便知,何必問我。”

女修冷笑一聲,道:

“五雷法就五雷法,偏偏要安一個正字。

億年之前不就為了一個正,一個邪,攪得周天翻覆……”

話音未完,一道紅光沖天而起在空中炸開,紛揚成十餘道紅綢般的血柱遮蔽了這方天地。

三人猝不及防,氣機在一霎那間就被鎖定,血柱懸懸垂下,長長的彩旗般飄揚,腥味撲鼻,煞氣沖天。

兩條血柱之間又有細絲正在循循編織,片刻間密如羅網。

“好快的佈陣手段。”

柳霜綾心中暗忖,猛覺足底煞氣逼人,忙向前一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