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側身坐起,依然背對著他。
兩只玉白的纖手再度從衣袖中露出,攏了攏睡亂了的長髮,這才站起回身。
蹲立而起時,蓬鬆的百褶裙再也不能遮掩她豐隆的圓臀,露出個絕妙的弧線,直像波濤之洶湧,又帶著漣漪般的柔和。
女子順手一揮,那口黑鐘啞聲嗡鳴,被擊得像個破罐子砸在地面。
即使法寶被破,寶劍臨身,那修士也不由升起綺念,感慨可惜不能看見她的腰身,以比對那只豐隆的圓臀……
“你放出這迷霧,意欲何為?”
女子並不在意他的目光,好像和此前一樣對提不起興趣的事都不在意。
至於這名修士在豐邑城門露了一手強大的修為,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沒……沒有……”
修士見她身上並無殺氣,緩緩退了一小步。
那寶劍立刻如影隨形,又停在他喉間一指之處,嚇得他立刻停步,哀聲求饒道:
“小人純是一時糊塗冒犯仙子,請仙子高抬貴手饒過小人這一回。”
直至此刻,修士才看見女子身上的簪花百褶裙暈著一層淡淡的白光,將霧氣全數隔絕在外。
“可是這霧看著不是什麼好東西。”
女子素手伸出白光,抓了一縷霧尾在鼻尖一嗅,登時皺了皺眉頭,俏臉兩頰泛起一絲紅暈,嗔道:
“你是誰,給我從實招來。”
“小人……”
女子原本容顏如畫,有些蒼白的俏臉上泛起紅暈,更加明豔不可方物,修士看得一呆,自慚形穢地低頭道:
“仙子國色天香,小人起了歹念……”
言語含含糊糊,悔意無限,可女子站立的地面忽然裂開,遮蔽山巔的迷霧猛然收縮成一團,濃墨一般將女子全身包裹。
修士桀桀大笑,女子的防身寶衣雖奇,也不會防住地面……
何況他提前已布下重重殺機,裂開的地面燒出一團黑火!
修士得意地厲聲大叫:
“叫你知道本尊手段!”
黑火曾無往而不利,至於那迷霧,只消從黑火燒出的破綻裏透入,任你修為再高,吸得多了也必然無法自持!
修士見勝券在握,不由抹了把冷汗,雙目貪婪地看著濃霧,腦中已在幻想女子吸入霧氣之後,在自己腳下搖尾求歡的模樣。
可一聲清樂聲起,黑霧爆散,被山巔的大風一吹,刮得無影無形。
女子在濃霧中現出身形……
只見她足踏一瓣蓮花,地面的黑火湧燒如泉,只被蓮瓣隔絕。
更讓修士絕望的是,女子身後現出一道虛影。
虛影正如女子一般容貌,可是足有她本身的兩人高,虛影身著仙衣,飛揚的秀發後仙帶飄飄。
修士一時也來不及看清,駭得魂飛魄散,慘呼一聲:
“法相?
仙子饒命……”
“世間不易,為何就偏要咄咄逼人……”
女子夢囈般顧影自憐地歎息,不知在歎息這個不知死活的修士,還是在歎息她自己。
那修士話音剛落,懸在喉間的寶劍一劃!
“劍下留人!
別殺他,別……哎?”
劍尖劃過,修士喉間鮮血激射著噴濺而出!
女子微微皺了皺眉,回身向聲音傳出的地方看去。
山路上一個瘦高的人影向著山頂狂奔,須臾之間奔到近前。
女子看他面貌不過十五六歲,劍眉星目,長身玉立,又是一臉惶急,不由雙目一眯,寶劍橫過,遙指少年。
那少年看著焦急萬分,徑直奔向那修士身旁。
女子不明來人是誰,目光一轉,寶劍咻地一聲臨空斬出道劍光,欲暫阻少年來勢。
這道劍光不快,也不強,女子並無不由分說就傷人之意。
那少年不看她一眼,也不理睬劍光,身形晃了晃,劍光就此落了空!
少年奔至修士身邊,焦急地探了探鼻息,又伸指在修士身上連點了幾點,手法奇妙,修士噴濺的鮮血立時緩了下來,讓女子不由雙眉一挑。
可就算如此,修士仍在肉眼可見地失去生命。
少年一呆,伸掌按在修士天靈,面色發苦。
那修士冒犯女子,被劍光劃開咽喉,可怖的劍氣更是重創他的神魂,卻一時不得死。
看他喉間血液幾乎噴盡,口中還在大口大口地溢出鮮血。
少年手忙腳亂,抓狂似地抱頭扯著自家頭髮,又取出幾枚丹藥想喂給修士,口中喃喃念道:
“老兄,你可千萬別死啊……再撐一會兒……”
可看他喉間傷口正在不住地裂開,劍氣環繞,眼見活不成了,那幾枚丹藥似對少年是珍貴之物,幾番思量都捨不得喂下去。
就那麼遲疑了片刻,修士身子一震一抖,就此咽氣。
少年撲騰一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忽然心頭火起,坐著狠狠一腳,將修士的屍身踢得飛起空中,破布袋子一樣吧嗒掉下。
少年雙手撐在身後,半仰著上身咒罵道:
“老兄啊,你就不能晚死一會兒嗎?
完了,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荒山深夜,奇怪的少年,女子早已收回法相與法寶,只留著寶劍懸在身側,偏探著頭才看見少年咒罵了一陣後,正一臉生無可戀之色呆呆出神。
少年的修為看不出有多深,但剛才的一記閃身,還有點穴手法都頗為奇妙,女子暗想這少年來得奇特,還是問清楚為好,道:
“他是你什麼人?
你要救他?”
“什麼人也不是,這等貨色誰要救。”
少年木然回身看了女子一眼,搖了搖頭。
在女子看來,這搖頭倒是少年自己的無奈之意居多,否認她話中之意稀少。
少年呼了口長氣,重新振作盤膝坐好,忽然足尖點地向前一竄,向一道疾奔的電光飛身而去。
女子早已看清,那電光正是修士先前所乘的黃色健馬。
修士身死,健馬暴躁非常,見少年飛來,一張嘴竟露出一排銳如尖刀的牙齒向少年咬去。
少年不閃不避,揮拳一擊,正中健馬下頜,將一個龐大的身軀擊落在地,竟在堅硬的山石上打出一個深坑。
女子心中一跳,見少年的拳頭化作淡淡的金色,想起先前他飛身奔行的步法,躲避劍光的閃身,暗道:
“修的是武技?”
那健馬慘嘶一聲,從石坑裏掙扎站起,一身皮肉蛻皮般褪去,露出個白森森的骨架,旋即又被一襲黑黃交間的邪霧包裹,低頭嘶鳴,馬蹄不安地點地,邪霧升騰而起,依稀還是匹健馬的模樣。
“魘獸?
難怪了……”
魘獸為邪法飼養,以陰火化去原本的血肉,邪法不同,功用不同,但都極為陰邪。
這些魘獸生前飽受苦楚,死後真靈不滅,只是對主人無法反抗而已。
此時修士身死,魘獸一腔怨毒,當即就要吞噬舊主屍身。
女子見少年攔在魘獸身前,不明何意,但看少年拳中金光正而不邪,行事雖怪模怪樣,倒是不明所以居多,不是倒行逆施,心中不忍,出聲提醒道:
“魘獸不易對付,你小心些。”
“多謝仙子。”
少年也不回身,只向那魘獸道:
“屍首我要拿回去交差,你不能吃他。
而且……”
那魘獸怨毒極深,只聽了一句,邪霧生成的大嘴就嘶吼一聲,四蹄紛飛,又朝少年撲來。
少年側身讓過,伸手揪住馬尾,大喝一聲,竟將健馬牢牢釘在原地。
女子雙眉一蹙,魘獸的黃霧原本邪異無比,又多伴劇毒,她也不敢輕易碰觸。
看這模樣,先前襲擊她的濃霧正是這只魘獸所為。
又見少年雙拳皆有金光護體,正與魘獸交戰不落下風,便只動了動唇瓣,不再出言。
魘獸甚是兇悍,身體虛無,一身橫骨卻是堅逾法寶。
少年修為不見得多高,功法卻十分奇特。
魘獸一身邪霧原本厲害無比,但對少年毫無影響,異常迅捷的撲咬也被少年神妙的身法頻頻閃過。
而少年的拳風虎虎,拳拳到肉,幾個回合就能結結實實地打中魘獸。
數拳下來,魘獸喘氣如牛,一身橫骨也是龜裂般傷痕累累。
“若是我,只消護住身體,再祭飛劍,片刻就能殺了這只魘獸。
但若叫我與這天生異種比力氣必敗無疑,那邪霧我也是萬萬不敢以肉身與功法硬扛的。
這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女子終於動容,都是修行中人,見了奇妙的功法難掩好奇心,不由盼望著再看一刻。
此時魘獸接近力竭,忽然一聲嘶吼,頭頂射出一道黑光來!
“這是駮馬?”
女子大吃一驚,她看得清清楚楚,健馬雖被邪法煉製成魘獸,頭頂處仍有一枚清晰的角骨。
女子先前就有些猜測,見獨角射出光華便知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