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耶尼魯斯為萊狄李婭準備的備選有5個,第一位是一位年輕學者,正處於上升期,對財富和事業極度渴求。
這讓他極富責任心,同時格外愛惜自己的羽毛,讓他成為了優秀的備選。
第二位是一位博學的女學者,她對自己的學生略有苛刻……
但是願意容忍的話,她還是一位好老師。
第三位是豪留乃至全路穆都有名的一位哲學家。
這樣的人往往有自己的產業,照理不會來者不拒地收學生。
然而他前些年因為戰亂被俘,費盡周折才讓自己沒有淪為奴隸,現在為了錢也不得不放低了招生的門檻。
當然,他的價碼不會便宜,因此優先順序較低。
另外兩位也是有些名聲的學者。
不過都沒什麼特點,主要是各項要求都符合才被列進來,所以優先順序排在了最後。
在路上,萊狄李婭順便和蒂耶尼魯斯談好了關於採購食材的事情。
每個月50第納爾,交由蒂耶尼魯斯全權負責,蒂耶尼魯斯的奴隸會在每天早上六點準時將食材送到。
這個價碼即便在特裏同都足夠15個人的伙食費了……
但考慮到萊狄李婭一個人頂三個人還要吃的精緻,觸手怪覺得倒也還算能接受。
觸手怪在心裏祈禱,希望萊狄李婭不要再犯公主病,硬要選那位老學者了。
他們才到特裏同一天,現在就已經只剩下不到8200第納爾了,再不節儉一點,恐怕這半年還沒過去就要露宿街頭了。
前世屬於堅定儲蓄派的觸手怪,根本忍受不了這種坐吃山空的生活。
然而,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萊狄李婭只用了兩個小時就迅速pass了前兩個教師,考慮到在路上花費的時間,這個速度簡直快到令觸手怪絕望。
在萊狄李婭看來,第一位教師顯得過於急躁……
而第二位教師的刻薄令她感到不適。
當然,在觸手怪的提醒下,她已經開始漸漸學會容忍,因此這些性格上的小問題並不是她不願選擇這兩人的主要原因。
主要問題還是,她曾在伯羅尼撒王宮裏見過幾位德高望重的學者,相比之下蒂耶尼魯斯介紹的這兩位簡直如同跳樑小丑一般,淺薄鄙陋之極。
萊狄李婭雖然學會了容忍他人性格上的缺陷……
但她還是不願意讓學識不足的人做自己的老師。
“萊狄李婭,你要記住,你現在找的只是一位教你路穆方言的語言教師。”
觸手怪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特雷迪烏斯。
但是伯羅尼撒和路穆差得實在是太多了,我需要一位真正的博學者告訴我關於路穆的一切。”
萊狄李婭堅定地說。
看得出來,路穆人不穿褲子那件事對她打擊很大。
“行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但記住,不要為無謂的虛榮和奢侈浪費金銀。”
見萊狄李婭決心堅定,觸手怪也只能多叮囑一句,卻並不再勸。
第三位老師的家坐落於東區一個古老而有榮譽的街區,叫做奧德里昂街。
奧德里昂是古時候的一位將軍,據說正是他征服了整個豪留行省,並在凱旋廣場犒賞全軍三日三夜——凱旋廣場也是因此而得名。
到了他的家門口,觸手怪就明白了。
這確實是趕上了人家缺錢的好時候。
眼前的這座建築雕樑畫棟,富麗堂皇,高高的柱子直插雲霄,高度至少有六七層樓。
它看上去不像一幢給人住的房屋,倒像是一座神廟。
觸手怪對豪宅的價格沒有概念……
但是萊狄李婭現在住的聯排別墅都要幾千第納爾了,眼前這座論價格頂一百幢那樣的小別墅他覺得是毫無問題。
“請問是前來求學的萊狄李婭小姐嗎?”
門前迎客的奴隸客氣地問道。
“是的,請通報克羅圖特大師一下。”
蒂耶尼魯斯點了點頭。
那奴隸卻說道:
“不必了,主人說你們直接進去就好。
另外,很抱歉地,他囑咐我,他今天會客的目的是挑選學生,而非和商人寒暄,所以只有萊狄李婭小姐一個人可以進入。”
蒂耶尼魯斯表情微變。
被一個奴隸當場拒之門外,這對任何一個路穆人都是難以接受的事。
但他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又變得笑容可掬起來:“原來如此,那就不多打攪大師了。”
隨後他向萊狄李婭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便在門口等著了。
萊狄李婭帶著包裏的觸手怪,走進了這位名叫克羅圖特的學者的家。
在奴隸的帶領下,他們很快來到了會客室。
在那裏,一位穿著紅色長袍的老者正坐在主座上,神色倨傲,審視地看著萊狄李婭。
他的神情和動作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仿佛他是正高踞於王座之上的國王,而非是一位迎接學生的老師。
他背後巨大的山羊徽記睥睨著廳內眾生,更體現他的威嚴。
此人應該就是克羅圖特了。
就連萊狄李婭都被這股氣勢震懾住,戰戰兢兢地站在引路的僕人身後,等待老者發話。
“你們都先退下吧,學者和學生的交流不需要奴隸旁聽。”
克羅圖特對周圍的奴隸交代道。
奴隸們恭敬地退下,很快會客室裏就只剩下克羅圖特和萊狄李婭兩個人。
“我不記得我有允許學生帶寵物入內過。”
克裏圖特的第一句話就讓萊狄李婭和觸手怪差點心跳驟停。
“如果這冒犯到您的話,我衷心地感到抱歉。
但它不是寵物,不是奴隸,更不是介紹我來的商人。
相反,他是我的良師,我的益友,我的恩人。
我出於對他的信任和依賴,才將他帶來了您這裏。”
“哈哈。”
克裏圖特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個擁有靈魂的人類,竟然依賴於一只毫無獨立思考能力的畜類?
也許願意聽你說話是我今天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已經不再對這個世界抓瞎的觸手怪知道,在這個世界的傳說裏,創造人類的雙神維斯和拉爾令人類擁有了靈魂,從而使這些弱小的族類經過漫長的發展後脫穎而出。
而普通的生物,甚至包括巨龍等智力不遜於人的生物,都沒有靈魂,只有意識……
這使得它們缺乏創造力,不願意主動思考,因此在以萬年為計數的漫長時光裏,都沒有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文明,反而讓人類後來居上。
“閣下,我想您對無靈魂的生命帶有某種誤解。
我相信我的智慧會讓您滿意的,哪怕智慧理論上只應屬於雙神的造物。”
觸手怪緩緩說道。
“哦,你會說話?
了不起,一個小小的准騎士,竟然能擁有高智的寵物。”
克裏圖特稱讚道。
但臉上的輕蔑卻毫不掩飾,“也罷,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證明自己與畜類的不同。
但如果你沒抓住,那二位還是請回吧。
我的課堂不需要無禮的學生,更不需要蠢笨的牲畜。”
“您大可以考較我。”
觸手怪不卑不亢地說道。
但其實心裏卻在打鼓。
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誤以為所謂的學者,就一定是地球上那種至多把體育也當成必修課的古典學者……
而忽略了超自然力量對這個世界的影響。
從克裏圖特一眼看出他存在的實力,到他說話的口吻,都可以看出,這是一位至少3階的真正強者,他不僅有知識與智慧,更有絕對的暴力作為支撐。
“我曾經的一位同僚曾……哦,直接說名字你大概聽不懂吧?
總之,他打算設置一個專門的機構,負責謄抄元老院會議作出的任何決定,將其公之於眾。”
克裏圖特漫不經心地說著,似乎根本沒覺得觸手怪能答出什麼名堂,“你對此怎麼看?”
在他看來,觸手怪絕無可能答得上這題。
因為全世界的學者都公認,政治是人類文明的結晶,是有靈魂者才有資格理解和參與的問題。
對只有意識的畜類來說,政治是如同天書般無法理解的東西,它們甚至不知道這東西意義何在,為何出現——即便是巨龍乃至於在其之上的幻神獸,都做不到。
觸手怪卻是狂喜,他雖然沒讀過什麼穿越必備N件套,對各種科技一無所知……
但是建政他擅長啊!
“明智的決定。”
他答道。
“哦?”
克裏圖特挑了挑眉毛,“此話怎講?”
“即便我們忽略這之後,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這依然是一次值得稱讚的壯舉。
這能讓公民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並非沒有意義,他們繳納賦稅,服從徭役,是有回報的,統治者重視他們,認為他們有參與決策的權利,承認他們的地位。”
“哈哈。”
克裏圖特不屑的笑了,“我當是什麼,原來不過是些陳詞濫調。
平民懂什麼政治?
又懂什麼決策?
他們只關心小麥和第納爾,誰能給他們這些,他們就支持誰。
而賦稅和徭役?
一群連沉鉛都進不去的烏合之眾,不向貴族納貢,祈求保護,他們憑什麼能在這世上活下去?”
您自己說的不也是些老掉牙的理論,觸手怪暗地裏吐槽。
“那麼,克裏圖特閣下,您的意思是說,貴族的特權,來源於他們擁有的暴力,對麼?”
“不錯,他們的暴力保護了平民。”
克裏圖特點了點頭。
“那麼。
如果平民用暴力推翻了貴族,自己獲得了權力,這是否證明他們是對的?”
克裏圖特有點驚異地看著觸手怪。
聰明如他,自然明白觸手怪的意思。
如果貴族真的是因為暴力獲得了權力,那就不應該阻止平民用暴力推翻他們。
但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任何貴族上位後都會想方設法地用規則宣佈這種事的非法性……
但一旦他們做到了這一點,純粹的暴力就再也不是權力的源泉了。
“不錯。”
他深深地看了觸手怪一眼,“但,你如何能放心將權力交給鄙陋的群氓?
他們只會把事情搞得越來越糟。”
“閣下,不懂不是我們不給他們權力的理由。
如果因為一個人不懂,就禁止他去做,那我們是不是該禁止新兵入伍?
是不是該禁止學徒做工?
是不是該禁止孩子獨立?”
“這些權力交給一個蠢材,只會傷害他們自己。
而將政治交給蠢材,傷害的是一個國家。”
觸手怪心裏閃過先哲的名句:既然每個人都是生來自由、平等的,只有為了利益,他們才會轉讓自己的自由。
“閣下,那讓我們回到之前的問題:人民並非因為暴力而服從統治,那他們是為了什麼?”
克裏圖特皺了皺眉:“為了……”
他思考了一下,“利益。”
觸手怪有點驚訝於克裏圖特竟然能總結出這麼個詞。
他不禁有點懷疑:眼前這個滿嘴賤民不懂政治的傢伙,不會實際上是個平民派吧?
“不錯,利益。
那麼,如果在國家統治下他們日子過得還不如從前,他們為什麼要服從統治呢?”
“沒有國家,他們就會像北方的蠻族一樣,享受不到文明的光輝。”
“是這樣嗎?
我聽說篤裏安以北的蠻族。
如果不是真的懶惰,酋長就一定會保障他們的生活。
敢問路穆的佃農,貧民,他們是否勞動了就一定能填飽肚子?”
其實觸手怪並不知道所謂篤裏安以北的蠻族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不過為了萊狄李婭能有學上,他只能口胡了。
“物質怎能與精神混為一談?”
克裏圖特問道。
“閣下,我們談的是利益,不是文明。
更何況路穆的大人們也不是都有捨生取義的勇氣的吧?
連最受文明寵愛的貴族都會做出這樣的取捨,您覺得文明和物質孰輕孰重呢?”
聽到這樣貶損文明的話,克裏圖特卻並沒有生氣,而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您說的不錯。”
他讚揚道:
“這是我從未聽說過的論調,足以證明您並非只會鸚鵡學舌的畜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