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山寨中,秋風漸起,落葉紛飛。
寨牆上的哨兵警惕地巡視著遠方,山寨內卻是一片忙碌景象。
劉真和劉大虎領著新兵操練火器隊,阿牛則在校場上教導佇列,喊聲陣陣。
完顏萍忙著分發糧草,婦人們縫製冬衣,山寨雖小,卻已初具規模。
這日午後,山寨議事廳中,黃蓉、劉真、完顏萍、阿牛和劉大虎齊聚一堂。
瘦猴剛從鄱陽湖方向歸來,臉色疲憊,顯然奔波不淺。
“黃寨主,”他拱手稟報道:
“郭姑娘……還是沒有消息。
屬下尋遍了鄱陽湖東岸,只發現了她追蹤斷絕的痕跡,之後便如石沉大海,再無線索。”
廳中氣氛一沉,完顏萍擔憂道:
“芙兒性子急,怕是遇上麻煩了。”
黃蓉心頭一緊,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淡淡道:
“知道了。
繼續派人探查,不可懈怠。”
她轉向瘦猴,“可還有其他消息?”
瘦猴點點頭,神色轉為憤懣:
“有,且是個極重要的消息。
那襄陽監軍王國忠,竟沒死在城破之亂中!
他從襄陽逃出,直奔臨安,在皇帝面前搖尾乞憐,編造謊言,將襄陽失守之責全推到呂文德投敵、郭大俠和……黃寨主夫婦不尊號他的號令。
皇帝趙禥昏聵,竟信了他的鬼話,只是剝奪了他的軍權,幾乎沒有降罪,讓他當了內宮閒職,繼續作威作福!”
“狗太監!”
劉大虎當場怒罵。
廳中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黃蓉身上。
她臉色微微一變,眼底閃過一絲徹骨的殺意,卻很快恢復平靜,聲音冰冷如霜:
“知道了。
瘦猴,你安排人手,通過江湖管道,全力打探他在臨安的行蹤。
宮中不易滲透……
但總有破綻。
記住,消息要准,不可打草驚蛇。”
瘦猴拱手領命,躬身退下。
眾人陸續離去,劉真卻留了下來。
他見黃蓉獨自坐在主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便走上前,關切道:
“蓉姐,你沒事吧?
那王國忠那狗太監的消息,讓你動了真火了?”
“火?”
黃蓉抬起頭,眼中寒光一閃,“豈止是火。
襄陽城破,靖哥哥自刎,王國忠和那狗皇帝,皆是罪魁禍首!”
劉真拉了張椅子坐下,湊近道:
“那你想怎麼做?
光殺那個太監不解恨,背後可是皇帝。”
黃蓉站起身,在廳中緩緩踱步,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怒火:
“殺他,自然要殺。
但這不僅僅是家恨!
真兒,這國仇家恨,在我心裏,卻分得一清二楚。”
她停下腳步,目光望向虛空,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孤城:
“這第一層,是家恨。
王太監貪婪火器秘方,在襄陽軟禁靖哥哥,逼我獻技。
若無他從中作梗,掣肘軍務,呂文德或不會投降,襄陽或能多守幾日。
他是害死靖哥哥的直接元兇,此恨不共戴天!”
“這第二層,是國仇,更是昏君之禍。”
她語調轉厲,
“呂文德雖降了韃子……
但我知其為人,他乃是被皇帝和王國忠逼迫至絕境。
襄陽缺兵少將,援兵遲遲不發,蒙古十萬大軍壓境,糧盡兵疲。
真正的罪人,是那臨安城裏,聽信讒言的狗皇帝趙禥!
若無他的昏庸,自毀長城,大宋何至於此?
蒙古雖是敵國,阿術、劉整等將為各自的主公征戰,那是國與國之間的較量。
但皇帝為一己之私,斷送襄陽,屠戮忠良,此乃國之大賊!
這國仇,便源自這座不恤民命、腐朽不堪的朝廷!”
劉真聽得熱血沸騰,拍手道:
“對!
這才像那個算無遺策的女諸葛!
郭大俠……唉,郭大俠忠義無雙,就是有點迂腐,他忠於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朝廷?
大宋早已腐朽不堪!
殺了昏君,換個人或許還有救!”
“停!”
黃蓉猛地轉頭瞪他,“不許你這樣說靖哥哥!”
聲音雖是斥責,卻難掩一絲黯然與懷念。
劉真立刻舉手投降:
“哎喲,我錯了錯了!
郭大俠是萬人敬仰的英雄,我這小混混豈敢置喙。
我只是……我只是心疼你!”
黃蓉長歎一聲,重又坐下,語氣中帶著疲憊與決絕:
“靖哥哥守護的是大宋的百姓和江山社稷,並非某個昏君。
如今,這昏君和奸閹,既是我的家仇,亦是動搖國本的國仇。
殺王國忠,是為大義除奸,也為靖哥哥報仇。
至於皇帝趙禥……”
她眼中閃過一抹驚人的厲色,“若有機會,殺了他,或許能讓這搖搖欲墜的朝廷,起死回生。
這便是以私仇,推動大義!”
劉真湊上前,眼中閃爍著興奮與崇拜的光芒:
“蓉姐,你想得真透徹!
國仇是抗擊蒙古,家恨是血債必償……
而那昏君,竟是國仇家恨的交集!
要幹就幹一票大的,殺王國忠,刺皇帝!
這亂世裏,就得有你這樣的奇女子!
不過……殺了狗皇帝,大宋亂了怎辦?”
黃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他:
“你不總是說大宋腐朽麼?”
“重病就要下猛藥!
殺了昏君,大宋要是亂了,就說明你說的對,不如讓它腐朽到底!”
“我不像靖哥哥一般死板,你說的對,要幹,就要幹一票大的!
殺了狗皇帝和王國忠,他們是我國仇家恨的頭號大仇人!”
“還有那呂文德,投降叛國,害靖哥哥隕地,也不能放過他!”
“至於外敵……”
黃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骨的寒意,“圍城的蒙古主將阿術,和水軍劉整!”
她似乎看到了蒙古兵殺她夫婦袍澤無數、攻入城內的景象,眼中紅血絲隱現,
“阿術統領大軍,兵鋒所向,屠戮我漢家子民無數。
劉整更是無恥,原為我朝大將,熟知我軍佈防,卻為了一己富貴,投效蒙古,反過來為虎作倀!
他們率軍圍困襄陽,數年如一日,斷我糧道,毀我城牆,將一座英雄之城化為煉獄!”
“他們與靖哥哥在戰場上廝殺,是各為其主,我無話可說。
但他們揮下的屠刀,踏碎的城牆,便是我漢人的國仇!
這血債,需以血償!”
她突然回首溫柔的看了一下劉真:
“真兒,知道為什麼我當初要讓你幫我一起復仇麼?
因為我的仇人,都是權勢滔天、手握重兵之人!”
“你的火銃,就是我們復仇的希望!”
“不過……”
她話鋒一轉:
“如果他們失去了權勢和保護,我的九陰真經、打狗棒法和桃花島武功也不是吃醋的!
直接殺了便是!”
劉真聽著黃蓉一字一句,胸中激蕩,熱血幾乎要從喉嚨裏噴湧而出。
他張著嘴,半晌才反應過來,臉上先是一陣激憤,隨即又被巨大的得意和自豪所取代,簡直要飄到天上去了。
“蓉姐!”
劉真一步上前,抓住黃蓉的衣袖,激動得臉頰發紅,“我就知道!
你是我的天命真女!
我不幫你幫誰?”
“想不到我劉真果真這麼牛逼,蓉姐要靠我這牛逼人復仇!
哈哈哈哈!”
他手舞足蹈,胸膛挺得老高,一副“天下英雄舍我其誰”的得意模樣,“我就說嘛,我劉真最大的本事是什麼?
不是武功,是腦子!
是我有腦子!
有火器!
有眼光!
我看得准!”
他湊得更近了,幾乎要與黃蓉鼻尖相對,眼神裏閃爍著精光,帶著幾分混混獨有的輕浮與得意,用下巴點了點自己,低聲道:
“蓉姐,你實話實說,我除了這副英俊瀟灑的相貌、聰明靈利的腦袋,最讓你舒爽的,是不是還是胯下金槍不倒的那根大陽具?嗯?”
看著劉真那副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的猥瑣樣子,黃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她伸出纖纖玉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劉真的額頭,嗔怒道:
“得意什麼!
沒個正形!
什麼大陽……大個屁!”
“金槍不倒?
隨便使出點手段,你小子一觸即潰!”
她隨即柳眉一揚,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卻又難掩贊許:
“你這小混蛋,除了好色這點臭毛病無可救藥,腦子裏那些鬼點子和奇思妙想,確實是老天爺賞你的飯吃。
記住,你那份來自未來的見識和記憶,不僅重要,更是咱們能掀起這場風浪最關鍵的基石!
沒有你的火銃,我們復仇就是空談。”
“光有火銃還不夠。”
她頭也不回地說道,語氣沉穩而堅定,“一雙雙手慢慢打造,等到猴年馬月?
我們要快,要快到讓所有敵人來不及反應!
真兒,你跟我說過的那個『蒸汽機』,那股能驅動鐵獸、帶動輪子的力量,我們不能等了!”
她猛地回頭,眼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工坊裏冒煙的整齊,打造一支支的火銃:
“我們先集中所有工匠和材料,以最快速度造出最原始的蒸汽機!
用它的力量來驅動風箱、鍛造金屬、切削零件!
我們的火銃,從現在起,要從作坊裏的精工細作,變成快速批量生產!”
黃蓉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
“當我們的火銃能成百上千地裝備起一支隊伍,當我們的敵人面對的不是幾個刺客,而是一支裝備著雷霆之火的軍隊時,我們才有機會報仇雪恨!”
她看著劉真,嘴角勾起一抹傾世絕倫的微笑:
“這才是我想要的『一票大的』。
現在,我的『軍師』,告訴我,我的蒸汽機圖紙在哪里?”
劉真被黃蓉那宏偉的藍圖說得心潮澎湃,腦海中似乎已經聽見了蒸汽機的轟鳴,看到了一排排閃著寒光的火銃被流水線送出。
他貪婪地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嗅到未來硝煙與鐵銹混合的味道。
過了好一會兒,他那股興奮勁兒才稍稍平復,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獵殺人時的、混合著興奮與殘忍的冷靜。
他搓了搓手,臉上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意,湊到黃蓉身邊:
“蓉姐,你這復仇名單可真是星光熠熠,個個都是人憎鬼厭的『大人物』。
狗皇帝、王國忠、呂文德,還有阿術和那個漢奸劉整……這麼多醜人排隊,要是算個先後,咱們這第一槍,先轟哪個的腦袋?”
這個問題讓黃蓉緊蹙的眉頭鬆懈了下來。
他陷入了沉思。
她背著手,在屋內緩緩踱步,修長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屋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她輕微的腳步聲。
許久,她停下腳步,目光投向窗外遙遠的京城方向,眼神幽深如古井。
“先殺王國忠和狗皇帝。”
黃蓉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帶一絲猶豫。
“哦?”
劉真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不先襄陽呂文德開刀,或者直接去捅阿術這個蒙古元帥的馬蜂窩?”
“匹夫之勇。”
黃蓉瞥了他一眼,“呂文德雖可恨但卻也頗為可悲,他只是長城上的一塊爛磚頭。
阿術劉整雖強……
但他們終究是外敵,是我們光明正大的戰場之敵。
可王國忠和那個昏君,不一樣。”
她轉過頭,一字一句地解釋道,語氣冰冷而清晰:
“他們是導致靖哥哥隕地的最大禍根!
大宋腐朽的根!
是這株大樹上最致命的兩只蛀蟲!
王國忠,是第一仇人……
而且也是幾股力量其中的一顆軟柿子,肯定要先殺了他,祭奠靖哥哥和無數襄陽英靈!”
“至於狗皇帝……”
黃蓉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恨意,“他是這天下最大的毒瘤!
他的昏庸無能,才是王國忠這類奸佞滋生的溫床。
他才是國仇家恨的總源頭!
他一天不死,『大宋』這個名號,就永遠沾著他的污穢,我們的復仇,就不可能完成!”
黃蓉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平復胸中翻湧的滔天恨意:
“砍掉一棵樹的枝葉,它還會再長。
但要挖掉它的根,它才會徹底枯死。
狗皇帝,就是根!
先除了他們,朝堂大亂,權力真空,我們才能渾水摸魚,才能不受掣肘地去對付呂文德,去城外和阿術、劉整那些豺狗真刀真槍地幹!”
劉真聽完,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
“妙啊!
真是妙極!
這叫……這叫什麼來著?
哦,對了!
『攘外必先安內』!
我懂了!
搞定自家這兩個最大的禍害,外面的就好辦了!
蓉姐,你這戰略眼光,真是雌霸天下!”
他臉上又露出了那副“我真是慧眼識人”的得意表情。
黃蓉卻沒有理會他的奉承,她的目光重新變得悠遠而堅決,緩緩說道:
“我沒你想的那麼多……你曾說過,歷史……按你那個時代的說法,大宋……可能會亡。
我不懂什麼歷史規律,我只知道,我可不能像個傻子一樣,等著王國忠老死,或者等著那個狗皇帝哪天吃丹藥吃死。
更有甚者,被蒙古韃子所殺……老天爺不收的債,我來收!
我要親手,用我的劍,讓狗皇帝和王國忠血債血償!”
她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寒冰擊石:
“至於呂文德、阿術、劉整……他們沒那麼幸運,能排在我們復仇名單的首位。
但別擔心,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在去殺狗皇帝的路上,在沖向王國忠的途中,只要碰上了任何一個……”
黃蓉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輕輕吐出五個字:
“殺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