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了兩日一夜,終於抵達鄂州碼頭。
守備的宋軍兵士見是自家的制式小船,連忙趕來接應。
眾人下船時,個個精疲力竭,神色恍惚,狼狽不堪。
劉真將昏迷的黃蓉穩穩背在身後,郭芙與完顏萍則相互攙扶著,一行人步履蹣跚地邁進劉府大門。
府中的僕役見狀,頓時亂作一團,有驚呼尖叫的,有飛奔著去請大夫的。
劉真強撐著幾乎透支的精神,沉聲喝道:
“都別慌!
快去請最好的大夫!
小翠,阿福,你們倆過來搭把手!”
小翠與阿福聞聲跑來,小翠一眼瞥見劉真滿身血污,嚇得眼淚都湧了上來,急忙上前扶住黃蓉:
“少爺,您……您這是怎麼了?
夫人呢?
老將軍呢?”
劉真無力地擺擺手,此刻哪有時間解釋。
他先將黃蓉輕柔地安置在客房的床上,又安排郭芙和完顏萍進了各自的廂房。
府內上下忙得腳不沾地,丫鬟們端來熱水,僕役抬來藥箱,大夫也很快被請到,為眾人清洗包紮傷口。
劉真自己身上也有些擦傷……
但不算重,他咬著牙忍著痛,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一切。
正當此時,李氏聽到前院的喧嘩,從後堂匆匆趕來。
她一向慈眉善目,此刻卻面無人色,眼中滿是驚惶與擔憂。
她一眼看到劉真,搶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聲音發顫:
“真兒!你回來了?
你快告訴娘,前線到底怎麼樣了?
你爹呢?
襄陽守住了沒有?”
劉真心頭猛地一沉,宛如巨石壓喉,竟不知如何開口。
他支吾了半天,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娘,前線……打得很苦,襄陽……它……”
他狠了狠心,一咬牙道:
“爹……他為了救我,已經……為國捐軀了。”
李氏聞言,如遭晴天霹靂,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身子晃了晃,仿佛隨時會倒下:
“你說什麼?
承遠……他……他……捐軀了?”
她喃喃自語,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軟軟地癱倒在地。
廳內再次亂成一團。
劉真一個箭步上前抱住母親,急聲大喊:
“大夫!快請大夫來!
小翠,快去煎安神湯!”
僕役們七手八腳,有人掐李氏的人中,有人在一旁用扇子扇風。
過了好一會兒,李氏才悠悠轉醒……
但她只是呆呆地望著虛空,淚流不止,口中反復念叨著:
“承遠……你怎麼說走就走了……真兒,我們劉家……我們劉家往後可怎麼辦啊……”
劉真心如刀絞,安頓好母親後,又憂心忡忡地去看望郭芙和完顏萍。
郭芙坐在床沿,手臂已然包紮妥當……
但眼神空洞,仿佛魂魄都隨著父親的逝去而抽走了。
完顏萍則靠在牆上,肩膀微微聳動,壓抑地小聲啜泣。
劉真輕歎一聲,勸慰道:
“兩位妹妹,你們先好好歇著吧,這一日也頗為疲倦。”
郭芙失神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完顏萍抬起頭,眼睛腫得像核桃,聲音哽咽:
“劉公子,多謝你……修文他……”
她說不下去了。
劉真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道:
“放心,有我在,定會護你們周全。
修文兄弟在天有靈,也會保佑我們的。”
安頓好所有人,劉真才終於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
然而,蝕骨的悲痛卻讓他毫無睡意,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他用力抹了把臉,心中自嘲道:老子一個KTV裏的經理,什麼鶯鶯燕燕哭哭啼啼沒見過?
掉個屁的眼淚!
怎麼跟這些人待久了,也變得這麼多愁善感,哭成這副德性?
真是丟人!
要是讓張彪老大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姐姐要是知道,不得鄙視死我?
可這該死的亂世……這操蛋的亂世,又有誰能真的獨善其身?
他忍不住又想起現代生活:KTV裏燈紅酒綠,喧囂靡靡,不知道小麗那丫頭還在不在等著我。
姐姐劉芸不見自己,還會不會發飆。
可現在呢?
他不僅穿越了,還帶了一堆軍火,到頭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郭靖那樣的英雄悲壯赴死,自己卻像個喪家之犬一樣逃了出來。
郭大俠那麼忠義,黃幫主那麼聰慧,武修文那麼耿直,就連自己這個便宜老子劉承遠也那麼忠勇……他們都死了,獨獨留下我這麼個小混混活下來有什麼用?
難道就是為了護著這一屋子逃出來的美女寡婦?
劉府現在成了個什麼樣子?
簡直就是一屋子寡婦的收容所啊!
便宜老媽李氏,黃蓉,完顏萍,郭芙……黃蓉沒了郭大俠,心如死灰;
完顏萍和武修文已經訂了親,在這古代,算不算守瞭望門寡?
訂婚了,總該算半個吧,修文兄弟臨死前還託付我照顧她,我必須得負責到底;
郭芙的男人耶律齊,是丐幫幫主,聽說戰前不在襄陽,應該僥倖活了下來。
這麼算來郭芙還不算寡婦。
可她那股子驕蠻的勁頭,此刻也徹底蔫了。
哎,老子這算走了什麼狗屎運?
撿來一堆如花似玉的寡婦在府裏,我這穿越者豈不是“寡婦收集者”?
可一想起戰場的慘烈和英雄們的隕落,這念頭便覺無比的可笑與可悲。
老子本是現代人,講的是義氣和機靈,可在這蒙古韃子如狼似虎、大宋朝廷腐朽如爛泥的世道,我能做什麼?
是建功立業,改寫歷史?
還是帶著她們一路逃命,苟且偷生?
軍火已經用光了……老子最後的底牌也沒了……罷了罷了,不想那麼多了,先活下去再說。
說不定哪天機緣到了,老子還能穿越回去,繼續回去混KTV,吹牛說老子在南宋當過大將軍,那該多威風!
胡思亂想間,他又琢磨起這府裏的人。
黃蓉智謀無雙……
但現在昏迷不醒,得等她醒來才能拿主意;
郭芙那丫頭火爆脾氣,得小心應付;
完顏萍溫柔聰慧,或許能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
亂世求生,必須早做打算。
是南下尋找棲身之地,伺機報仇?
還是占山為王落草為寇?
或者,效仿那韋小寶,憑本事在這亂世裏混個王爺當當?
可……蒙古大軍兵鋒正盛,鄂州危如累卵,只怕是下一個襄陽。
劉真煩躁地搖了搖頭,心想:想這些有個屁用?
先睡一覺要緊。
可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郭靖自刎時的慘烈、呂文德的背叛、襄陽城的火海……那些畫面揮之不去,他只得在床上翻來覆去,長籲短歎。
不知不覺,窗外天色已全然暗下。
小翠輕輕敲門進來,手中端著一個託盤,上面是簡單的飯菜:
“少爺,您一天粒米未進了,多少吃點吧。
夫人說了,您是主心骨,身子骨不能垮。”
劉真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回過神來:
“……嗯,說得對,飯還是要吃的。
老子還要在這操蛋的世道裏活下去呢。”
他起身,跟著小翠來到大廳。
大廳裏,郭芙和完顏萍也在。
兩人都沒什麼精神,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
黃蓉尚未轉醒,郭芙剛才試圖喂了她幾口清粥,她勉強咽下,卻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劉真拉開椅子坐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二位美人,來,多少吃點東西。
身子是革命的本錢,垮不得。”
郭芙點點頭,拿起筷子,卻只是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碗裏的飯菜,毫無胃口。
完顏萍低聲問道:
“劉公子,蓉姨她……她究竟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劉真安慰道:
“大夫說了,內息並未紊亂,只是急痛攻心,一時心神失守罷了。
靜養幾日,應該就能好轉。
郭大俠……他英靈在天,也一定會保佑她的。”
一提起郭靖,三人的心情都沉到了穀底,大廳裏只剩下壓抑的沉默。
郭芙的眼圈又紅了。
她索性放下筷子,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
“我爹他……他為了襄陽的百姓,寧死不退。
可恨那呂文德老賊,竟卑鄙地投了韃子!
若不是他開城獻降,我們又怎麼會……”
她說到這裏,已是哽咽難言。
劉真歎了口氣:
“是啊,呂文德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可現在,襄陽已破,我們也得為將來做打算了。”
完顏萍也點頭附和:
“公子說得在理。
只是……修文他……”
她一提起未婚夫婿,淚水又控制不住地湧了上來。
劉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慰,三人只得在沉悶的氣氛中默默用完這頓味同嚼蠟的晚飯。
飯後,劉真提議一起去看看黃蓉。
三人走進客房,黃蓉依舊沉睡不醒,只是呼吸比白天平穩了些。
完顏萍上前為她診脈,輕聲道:
“脈象比之前穩多了,應該沒有大礙。
蓉姨智謀超群,外柔內剛,她一定能挺過來的。”
郭芙也用力點頭:
“娘親是最堅強的人。
只是……只是爹爹不在了。
她心裏……”
完顏萍握住郭芙的手,柔聲道:
“等蓉姨醒來,我們陪著她,一起渡過這個難關。”
劉真本想借此機會,和她們商量一下今後的退路——蒙古大軍勢如破竹,鄂州朝不保夕,必須儘早謀劃。
但看郭芙和完顏萍二人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的樣子,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只得壓下心頭諸般念頭:
“罷了,今晚你們都累了,先好好休息。
有什麼事,我們明日再說。”
回到自己房間,劉真關緊房門,走到牆邊,按動機關打開暗格。
那個從現代帶來的軍火箱空空如也,衝鋒槍、手槍、手雷……所有能用的軍火,在襄陽城的血戰中已經消耗殆盡,只剩下腰間那把造型古怪的古董小手槍。
這古董手槍槍身雕刻著奇異的金色花紋,穿越時曾發出過神秘的光芒。
他記得在殺出重圍時,曾拔出這槍朝蒙古兵射擊過一次,隨即槍膛便空了。
他苦笑著拿起槍,琢磨道:
“這下好了,底牌徹底沒了。”
他洩憤似地舉起空槍,對準牆壁,隨意的扣下了扳機——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槍口噴出一道火光,對面的土牆上竟赫然被打出一個焦黑的小洞!
劉真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使勁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他不敢相信地連續扣動扳機。
“砰!砰!砰!”
又是數聲巨響,牆壁上多了十個彈孔,直到槍膛再次沉寂。
彈藥耗盡。
這巨大的動靜早已驚動了旁人。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郭芙和完顏萍推門而入,她們本就心事重重,聽見異響立刻趕了過來。
郭芙秀眉緊鎖,滿臉警惕:
“劉真,你深更半夜的在搞什麼鬼?
娘親還躺著昏迷不醒,你弄出這麼大動靜,是想把全城人都引來嗎?”
完顏萍也關切地問:
“公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為何會有巨響?”
劉真手忙腳亂地將古董槍藏入袖中,故作輕鬆地搪塞道:
“沒事沒事,別緊張。
我是在實驗一種新式的火器。
你們也知道,我那火銃雖然威力大……
但準頭和裝填速度都有缺陷,我正琢磨著怎麼改良改良呢。”
兩人聽得目瞪口呆。
郭芙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說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鑽研這些?
襄陽剛破,我爹爹慘死,難道你半點都不傷心嗎?”
劉真為了掩飾自己的發現,只得繼續吹起牛來:
“傷心?
傷心能當飯吃?
能報仇嗎?
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利用我們僅有的優勢,給韃子一點顏色看看!
等這新式火器研發成功,下次韃子再來,我一槍一個,保管讓他們有來無回!”
他見氣氛依舊凝重,便故意用輕佻的語氣調笑道:
“芙妹,你這胳膊上的傷不要緊吧?
要不要我幫你揉一揉,活血化瘀?
萍姐,你也來幫我做個試驗品?
你這小腰肢大長腿,我能玩一年啊!”
郭芙啐了他一口,沒好氣的說:
“你給我滾!
油嘴滑舌,登徒子!”
完顏萍的臉頰也泛起一抹紅暈……
但連日來的陰霾似乎被這番不著調的玩笑沖淡了一些,她輕聲說道:
“公子,你這性子……當真如蓉姨所言,真是……真是。”
劉真見狀,趁機哈哈大笑:
“開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嘛。
兩位姐姐放心,我劉真在一天,定會護你們一日平安。
天塌下來,我頂著!”
一番油嘴滑舌的安撫,郭芙與完顏萍的心情果然稍緩,準備離開時,郭芙終於鬆口:
“明日……我們再商議之後的計畫吧。”
劉真立刻點頭應道:
“好,就聽大小姐的。”
又過了一個時辰,待府中徹底安靜下來。
劉真再次關上房門,拿出那把古董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扣動扳機。
這一次,扳機下傳來了“哢”的一聲,竟然有子彈上膛的觸感!
他心中狂喜,經過反復試驗,他終於摸清了這把槍的規律:槍擊發後,扳機會“鎖死”,大約需要一個時辰的時間,槍械會自動填充一發新的彈藥!
有了這把寶貝,等於有了一張隱形的護身符!
劉真將古董槍貼身藏好,心中湧起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倖。
看來,老天爺終究還是沒有把我劉真的路,徹底給斷了。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灰濛濛的霧氣籠罩著鄂州城。
劉真剛起身,便有府衛來報,鄂州主帥夏貴派人傳話,請他及郭大小姐即刻前往帥府,共商要事,瞭解襄陽前線詳情。
劉真心中冷笑,這夏老頭,怕是聞到風聲,急於探聽虛實了吧。
他簡單梳洗,便與郭芙、完顏萍一同登上了帥府派來的馬車。
帥府門外,戒備森嚴,比往日又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三人被親兵引入議事廳,只見廳內諸位副將已經到齊,個個神色凝重,廳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眾人依次落座,劉承遠本慣坐的那個位置,如今空空蕩蕩,像是一道無聲的傷口,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淒涼。
主位上,坐著鬚髮皆白的大帥夏貴。
這位年逾七旬的老將,一身戎裝卻掩蓋不住身形的佝僂。
他接到襄陽城破的快報後,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此刻又見到從襄陽死裏逃生的劉真一行,更是坐立不安,焦躁難安。
他捋著胸前那綹花白的長須,聲音幹澀而顫抖,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
“劉賢侄,郭小姐,完顏姑娘,你們……你們總算逃出來了。
快,快與老夫詳說,襄陽那邊……襄陽城,是真的……破了嗎?
呂文德那廝,當真投了韃子?”
劉真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將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在寂靜的議事廳裏清晰地回蕩。
他從蒙古大軍壓境的圍困之勢,到呂文德如何痛下叛心、深夜開城,再到郭靖大俠如何血戰不屈、最終自刎殉國的慘烈過程,一一詳細道來。
當他描述到城門樓下,郭靖挺立屍山血海,自刎明志的那一刻,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郭芙緊咬著下唇,低下了頭,肩頭微微顫抖。
完顏萍則別過臉去,用衣袖偷偷擦拭眼角的淚痕。
夏貴聞聽此言,那張佈滿皺紋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都陷在了寬大的帥椅之中。
他喃喃自語,滿嘴都是絕望的囈語:
“這……這如何是好?
這如何是好啊!
蒙古韃子十萬大軍,兵鋒正盛,不日便會南下。
我鄂州守軍雖近五萬……
但水軍損失殆盡,糧草也僅夠支撐三月,這……這如何抵擋?
如何抵擋啊!”
副將張德是個耿直的漢子,他猛地站起身來,急聲進諫:
“夏帥!
事已至此,非比尋常!
我們必須立刻向臨安朝廷飛鴿傳書,請求各路援軍!
天下兵馬,同仇敵愾,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另一名副將李勇也跟著起身,慷慨陳詞:
“張將軍所言極是!
夏帥,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讓鄂州變成第二個襄陽!
請速發求援信,同時加固城防,鼓舞士氣!”
兩人言辭懇切,目光灼灼,其餘將領也紛紛點頭,眼中燃起決然之火。
然而,夏貴卻只是無力地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裏滿是畏怯與退縮:
“求援?
諸位,你們天真啊!
朝廷遠在臨安,遠水救不了近火!
蒙古的鐵騎說到就到,援軍還在路上,我鄂州已成齏粉!
更何況,蒙古水軍扼守長江,戰船精良,承遠……承遠將軍他……哎!”
他話鋒一轉,提到了劉承遠的死,眼中閃過一絲算計與推脫的精光,聲音變得愈發消沉:
“老夫看,與其白白送死,不如深溝高壘,固守城池。
蒙古人擅長野戰,我們便死守不出,以逸待勞。
待其糧草不濟,師老兵疲,或可尋隙而動。
出兵迎敵,無異於以卵擊石啊!”
他眼神閃爍,根本不敢與諸將對視,那畏敵如虎的神態,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心中盤算的根本不是如何破敵,而是如何在這場滅頂之災中苟延殘喘。
他心中早已打好了小算盤:不如上書朝廷,以“戰略轉移”為名,請調去廬州?
廬州在江北深處,可比鄂州安全多了!
若不行,調去揚州也行!
那些大後方,壓根不用上真刀真槍地打仗!
想到此節,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揮了揮手,心急火燎地吩咐道:
“來人!備紙墨!
快!給朝廷上表,就……就說鄂州糧草告急,請求支援!
不,請求戰略調整!
對,戰略調整!”
他語無倫次,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自己從這火坑裏摘出去,關於如何部署防禦、如何激勵士卒、如何安置百姓,卻半個字都未提及。
議事廳內,諸將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失望與憤怒。
張德氣得臉色鐵青,低聲對身旁的李勇道:
“夏帥這般心懷鬼胎,畏敵不前,鄂州危在旦夕,你我兄弟,恐怕要陪著這一城軍民,陪著他一同葬送了!”
這話雖小,卻清晰地傳入了劉真耳中。
他坐在一旁,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冷笑不止。
這夏老頭,老糊塗一個,貪生怕死,毫無擔當。
之前援救襄陽就推三阻四,現在更是被嚇破了膽,鄂州落在這樣一個人手中,豈有不破之理?
他忽而起身,朗聲插話道:
“夏帥,蒙古大軍雖勢大……
但並非沒有破綻。
他們長途奔襲,驕兵必怠。
若我們能迅速整頓城中青壯,編練新軍,再輔以我帶來的新式火器,或可出其不意,挫其鋒芒,為君候援軍爭取時間!”
夏貴仿佛被燙到一般,猛地打斷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火器?
劉公子,老夫知道你的神機弩威力不俗。
可在韃子那漫山遍野的鐵騎面前,那點東西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罷了罷了,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
當務之急,是上書朝廷,請調集更多兵馬將才前來。
我們……我們還是先固守吧,一切等朝廷旨意再說!”
他壓根聽不進任何建議,只想盡快寫好那封能讓他調離此地的請調信。
劉真見狀,心中最後一點指望也徹底熄滅了。
他看了看身旁怒其不爭的眾將,又看了看那個在主位上戰戰兢兢、只想著自保的主帥,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指望這些人,無異於癡人說夢。
鄂州,恐怕是守不住了。
必須立刻動手,想辦法帶黃蓉她們南下,逃出這即將淪陷的鬼地方!
想通了這點,他心中反而豁然開朗。
他站起身來,對著夏貴微微一拱手:
“夏帥,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不打擾您決策了。
我們三人連日奔波,身心俱疲,想先行告退,回府整頓。”
夏貴如蒙大赦,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只揮了揮手,滿腦子都是他的請調信該如何措辭。
帶著郭芙與完顏萍走出帥府大門,身後的那座威嚴的府邸,此刻在劉真眼中。
不過是一座華麗的墳墓。
看來,這天下之大,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