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真背著黃蓉,和完顏萍、郭芙四人如驚濤中的殘葉,終於從襄陽城門殺出重圍。
槍聲漸稀,手槍子彈已盡,他扔掉空槍,抄起路邊一柄斷刀,刀光如雪,劈翻最後兩名追兵。
鮮血濺上臉龐,熱燙黏膩,混著汗水淌進眼裏,世界一片模糊。
完顏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郭芙咬牙抹淚,劍尖滴血:
“娘……娘她……”
劉真心如刀絞,背上黃蓉昏迷不醒,濕透的紅袈裟貼著他的脊背,溫熱中帶著一絲冰涼,他低吼道:
“別哭!
老子拼了命,也要帶你們出去!”
淚水終於忍不住,模糊了他的雙眼。
襄陽城頭火光沖天,喊殺聲如潮,身後蒙古鐵騎如黑雲壓來。
他腳步踉蹌,膝蓋發軟,卻咬牙狂奔,終於跑入宋軍陣中。
劉真喉頭一哽,淚水混著血水淌下:
“爹!”
劉承遠縱馬沖前,大喝:
“真兒,快隨為父回水寨!
弟兄們!護著黃幫主她們!”
水軍士卒如潮湧上,刀槍齊出,擋住蒙古追兵。
一行人在親衛的拼死掩護下,且戰且退,總算從陸地撤回了江邊的水寨。
這水寨遠遠背靠堅城,扼守江面,和襄陽互為犄角。
可如今襄陽已破,那背靠的屏障成了引狼入室的門戶,蒙古追兵如潮水般從陸地湧來,與江面上的敵軍形成了致命的合圍之勢。
更致命的是,他們腳跟未穩,寨外江面水聲轟鳴,一支蒙古水軍如鬼魅殺出!
為首大將正是劉整,這老狐狸早從阿術那邊得到呂文德獻城的消息,要趁勢一舉殲滅襄陽水寨中的水軍。
他率領大小戰船數十艘,船頭火炮閃爍,槳影翻飛,如鯊魚群般封鎖了水寨出口。
陸地上的蒙古鐵騎彎刀閃爍,弓弩上弦;
江面上的敵船鉤鎖待發,炮口已對準寨牆。
宋軍水寨,頃刻間成了一座絕地。
“爹!我們被包圍了!”
劉真嘶吼道。
劉承遠鬚髮皆張,立於寨頭,眼中血絲密佈。
他望向陸地上的無邊敵軍,又看了看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戰船,心知已陷入絕境。
他猛地轉頭,對親兵喝道:
“傳我將令!
所有戰艦,集火於主航道,為我撕開一道口子!
真兒,帶上黃幫主她們,隨我的旗艦沖出去!”
旗艦沖出,炮火如雷,箭矢如雨。
劉整的船隊卻如附骨之疽,圍攻甚急,火箭如流星,射中宋船帆布,火焰熊熊。
蒙古水軍訓練有素,鉤鎖飛出,鉤住宋船船舷,韃子如蟻附而上,彎刀閃爍。
“火銃兵,放!”
劉承遠立於甲板中央,指揮若定。
宋軍火銃齊鳴,硝煙彌漫,鉛彈如暴雨,射殺了眾多韃子,河水染紅。
然而敵艦太多,包圍圈越收越緊,登船的韃子越來越多,宋軍士卒紛紛倒下。
劉承遠看勢頭不妙,旗艦已是四面受敵,他目如寒星,瞬間便有了決斷。
他一邊指揮親兵死戰,一邊下令道:
“將陣亡兄弟的火銃,都給我收集起來!
一顆火藥、一顆鉛彈也不能留給韃子!”
親兵含淚將死去的火銃兵身上的武器一一解下,堆積一處。
劉承遠望向兒子的小船,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卻被鐵血掩蓋:
“真兒,為父拖住他們,你帶她們走!”
言罷,他喝令親兵放下系在主艦旁的一艘小船。
劉真大驚:
“爹!一起走!”
劉承遠搖頭,鬚髮飛揚:
“傻孩子,為父戎馬半生,今日豈能做逃兵?
快走!
莫讓老劉家絕後!”
說著,他親自抓起一捆捆火銃,奮力扔入江中,“噗通”、“噗通”的悶響,仿佛是為袍澤送行的悲歌。
劉真淚如雨下,抱起黃蓉躍上小船,郭芙和完顏萍緊隨其後。
小船解纜,武敦儒和耶律燕的護衛艦立刻靠近,用船身擋住追來的箭矢與鉤鎖。
劉承遠猛地轉身,對旁邊一艘戰船上的武敦儒和耶律燕吼道:
“武大俠,耶律女俠!
幫我保護真兒側翼,殺出去!”
武敦儒一身血甲,左臂帶傷,抱拳領命:
“伯父放心!”
蒙古水軍紛紛登上劉承遠旗艦,與宋軍展開甲板肉搏,鉤鐮槍對彎刀,慘叫聲、骨裂聲、兵刃交擊聲,匯成一片地獄交響。
劉承遠殺紅了眼,一刀劈開韃子頭盔,腦漿迸濺,卻被三名蒙古高手圍住,刀風呼嘯,他左臂中刀,鮮血噴湧,仍大笑:
“韃子小兒,來啊!
老劉家不怕死!”
宋軍越來越少,甲板上屍橫遍野,血水順著船舷淌入河中,河面如沸。
劉承遠瞥見兒子的小船已遠,心下稍安。
他退到火藥艙前,親手點燃引線,火光一閃,吼道:
“鄂州好兒郎,隨老夫一起精忠報國!
韃子們,老夫和你們同歸於盡!”
轟的一聲巨響,震動河道,主艦如火山爆發,火光沖天,碎片四濺。
滿船火銃、火藥、宋軍、上船的蒙古韃子,盡數被炸成齏粉,戰船緩緩傾覆,帶著熊熊烈焰,沉沒在滾滾江水中。
河面沸騰,水柱沖天,浮屍翻滾,蒙古水軍船隻被衝擊波掀翻數艘,哀號四起。
劉真遠遠望去,那火光映紅了半邊天,老爹劉承遠的身影在爆炸前一刻,似乎還對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裏,有慈父的溫暖,有壯士的豪邁。
爆炸的餘波推著小船狂飆,劉真撲倒船底,護住黃蓉,淚水如決堤:
“爹……爹!”
這劉承遠,本是他穿越而來後的“便宜老爹”,平素他心裏總叫得輕佻,面上也帶三分疏離。
可今日,這老頭子用命護他,用血鑄路,那份情誼如江水般深沉,砸得他心碎成片。
穿越後記憶如潮湧來,老爹的教誨、戰場上的並肩、夜裏的閒聊,盡數化作胸中巨痛。
他咬牙抱緊黃蓉,嗚咽道:
“便宜老爹……你他媽的,真成了我爹了……”
此時,武敦儒和耶律燕的戰船仍護衛在旁,蒙古水軍的怒火全集中在他們身上。
數艘敵艦圍攏,箭雨如蝗,韃子強行登船。
武敦儒長劍揮舞,劍光如虹,一劍劈開一名蒙古百夫長頭顱;
耶律燕長鞭如蛇,卷住敵船桅杆,借力躍上敵艦,鞭影翻飛,抽得韃子血肉橫飛。
“劉公子!”
武敦儒聲如洪鐘,卻在最後帶著一絲顫抖,“師娘就拜託你了!”
耶律燕美目含淚,卻堅如寒鐵:
“劉公子,若我們能活下來,自當再見!
若……若回不來,替我們多殺幾個韃子!”
她的聲音被風聲撕碎,卻字字泣血。
話音未落,耶律燕已轉身,長鞭如龍,卷住一名企圖靠近的韃子脖頸,猛地一勒,筋骨斷裂聲清晰可聞。
她頭也不回,厲喝道:“走!”
郭芙和完顏萍淚崩,郭芙伸出手,嘶聲喊道:
“敦儒哥!
耶律姐!”
武敦儒與她對視一眼,眼中是訣別的悲壯與同袍的決然。
二人再不言語,調轉船頭,率領僅存的水軍們,如兩頭瘋虎般沖向蜂擁而至的蒙古戰船,用血肉之軀為劉真的小船硬生生撞開一條生路。
劉真心如刀絞,只能死死咬住牙關,任由淚水與血水混作一團,嘶吼道:
“劃!
快劃!”
小船在郭芙和完顏萍拼盡全力的揮槳下,如離弦之箭,沖出了這片修羅場。
他遠遠望去,水寨已成火海,濃煙滾滾,映得江面一片血紅。
武敦儒的戰船被團團圍住,劍光鞭影漸漸被黑壓壓的敵影吞沒,生死不知。
他喉頭哽咽,淚水混著血水淌下,砸在船板上。
小船隨江而下,朝鄂州方向疾馳。
夜風呼嘯,江水如墨,身後襄陽水寨的火光漸遠,濃煙如龍,盤旋天際。
劉真低頭,看懷中黃蓉,紅袈裟下她俏臉蒼白,睫毛微顫,猶在昏迷。
他心如刀割,腦海中畫面如刀刻:
郭靖城破自盡,血泊中的眼神;
黃蓉城樓被辱,淚痕中的絕望;
武修文斷後,血染長劍的笑;
劉承遠炸船,火光中的微笑;
武敦儒、耶律燕,劍鞭交輝的背影……
他劉真,本是個玩世不恭的穿越者,半年來在襄陽水寨與劉承遠、黃蓉並肩作戰,嘴上從不正經,心裏卻漸漸把這群人當成了家人。
可今夜,一切崩塌。
郭靖自殺成仁、黃蓉險些被辱、武修文託付犧牲、老爹自爆戰船、武敦儒與耶律燕生死未蔔……每一聲爆炸、每一道血光,都像鐵錘砸進他的胸膛。
夜色漸深,他仰頭望天,星月無光,唯有水寨的火光映紅半邊天。
復仇的怒火如烈焰焚心,失去袍澤的悲痛如寒冰刺骨,複雜的情緒交織,化作胸中一團熊熊烈焰。
他緊握拳頭,指甲刺破掌心,鮮血滴入江中,嘶吼道:
“韃子!
老子劉真誓殺盡爾等,血債血償!”
黃蓉在懷中微微一動,似被他的嘶吼驚醒,睫毛顫動,尚未睜眼。
劉真低頭,強壓悲憤,輕聲道:
“蓉兒,別怕……老子帶你回家。”
小船破浪而去,江水茫茫,前路未蔔,唯復仇之火,燒得他目眥欲裂。
完顏萍最先回過神,爬到黃蓉身旁,輕聲道:
“蓉姨,你醒醒……”
她小心掀開紅袈裟一角,想查看黃蓉傷勢,卻猛地一僵——袈裟下,黃蓉竟赤身露體,雪白肌膚上滿是紅紫指痕,乳尖漲大,腿根處猶有乾涸的淫水痕跡。
完顏萍腦中嗡的一聲,手一抖,袈裟滑落,露出更多觸目驚心的痕跡。
郭芙湊過來,瞥見這一幕,瞳孔驟縮,猛地拔出腰間寶劍,劍尖直指劉真,厲聲喝道:
“小賊!
你……你為何輕薄我娘親?!”
她聲音顫抖,淚水混著怒火湧出,劍光在月色下寒芒閃爍,“你背著我娘逃出來,竟敢……竟敢如此玷污她!”
劉真心頭一震,抬頭看向郭芙,眼中閃過複雜神色。
他張口欲要解釋:黃幫主被紅衣喇嘛扒光,我殺了他才救出……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咽下。
黃蓉是郭靖夫人,江湖女俠,名節重於性命,若此事傳出,她如何做人?
襄陽已破,郭靖已死,她若再背上這等汙名,活著還有何意義?
劉真咬緊牙關,沉默不語,只低頭盯著船板,拳頭攥得指節發白。
郭芙見他遲遲不答,怒火更盛,以為他默認,劍尖一顫,就要刺出。
完顏萍眼疾手快,伸手一撥,劍鋒偏開,刺入船板,發出“叮”的一聲。
她拉住郭芙,低聲道:
“芙妹,劉公子拼死殺出重圍,救你我與蓉姨,怎會是那種人?
定有隱情!”
郭芙氣得胸脯起伏,淚水奪眶而出:
“隱情?!
我娘身子都被他看光了!
還被……被那賊子……”
她瞥向黃蓉腿根的痕跡,聲音哽咽,說不下去。
完顏萍歎息,拉著她坐下,柔聲道:
“芙妹,如今逃命要緊,蓉姨昏迷不醒,我們若內訌,豈不讓韃子看笑話?
劉公子背著蓉姨殺出襄陽,九死一生,你想想他方才如閻羅般殺敵,怎會做出這等事?”
郭芙一怔,腦海中閃過劉真滿身是血、雙槍噴火的畫面:蒙古兵頭顱炸開,血肉橫飛,他背著母親如殺神般沖出重圍。
她咬唇半晌,怒意稍平,卻仍不甘心,冷哼道:
“不管他救沒救我娘,這身子都被看光了!
哼,小賊,你給我滾遠點!”
她狠狠瞪了劉真一眼,轉身坐回黃蓉身旁。
劉真默默起身,蹲到船尾,背對二女,盯著江水,眼神沉重如鐵。
他懶得與郭芙計較,心頭卻壓著千斤巨石,復仇的怒火燒得他胸口發燙,卻又無處發洩。
完顏萍勸道:
“芙妹,活下來就不錯了,看看身子又算什麼?
若非劉公子,我們早死在城裏了。”
郭芙低頭,看母親蒼白的臉,淚水又湧上來,頗為後悔方才的衝動。
她想起劉真殺出重圍的背影,終是心軟,起身走到船尾,踢了劉真一腳,低聲道:
“小賊,我……我方才錯了,陪個不是。
想必不是我想像那般,莫非……娘沐浴時被突襲了?”
劉真一愣,知她給自己臺階下,苦笑一聲,順著她的話道:
“正是如此。
我見你娘沐浴時被一紅衣喇嘛突襲,我和她兩人合力殺了此人,你娘著急殺出去,隨手披了喇嘛的袍子。”
他語氣平淡,眼中卻閃過一絲痛色,腦海中黃蓉被辱的畫面如刀割。
郭芙聽他說的勉強,皺眉道:
“我娘可是郭靖夫人,江湖女俠,怎能隨便被看了身子?
你以後把這事爛在心裏,敢說出去,我郭芙第一個不饒你!”
她語氣雖硬,眼中卻已無方才的殺意。
劉真扯了扯嘴角,苦笑道:
“行,大小姐說啥就是啥。”
他轉頭望向江面,水寨火光已成遠方一點紅芒,濃煙滾滾,映得江水如血。
郭芙哼了一聲,回到黃蓉身旁,幫完顏萍為她擦拭血污。
完顏萍倚靠著冰冷的船舷,面白如紙,魂不守舍。
武修文的慘死,如同一把鈍刀,在她心口反復切割。
她不時壓抑著發出低低的抽泣,卻又立刻被她生生憋回,唯恐自己的悲傷再給旁人增添一絲負累。
黃蓉躺在船艙的草席上,人事不省,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氣,呼吸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停止。
劉真探過她的脈。
雖尚算平穩……
但那股源自心底的巨大悲痛,如同一座無形的山嶽沉沉壓在她的心口,誰也說不好,她何時才能從這場噩夢中醒來。
船行至中流,昏睡中的黃蓉身子猛地一顫,眼睫微微顫動,繼而緩緩睜開一線,眼神空洞迷離,只聽得她用微弱而淒切的聲音,仿佛在夢中囈語:
“靖哥哥……靖哥哥,你在哪里……”
劉真心頭一陣酸楚,連忙握住她冰涼的手,柔聲安慰:
“蓉兒,你醒了?
別怕,我們已經逃出來了。
至於襄陽的事……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們再說。”
黃蓉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清明,隨即又被無邊的痛苦吞噬,眼角滑落一滴清淚,很快便再次陷入昏沉的黑暗。
“小賊!”
郭芙本就心中悲憤,聽他對黃蓉如此親昵地呼喚,頓時一股邪火直沖頭頂,忍不住喝罵道:
“『蓉兒』也是你能叫的?
那是我爹爹才能叫的!
你這登徒子,休想占我娘的便宜!”
劉真心中暗歎,這丫頭都火燒眉毛了,還擺著那副大小姐的臭脾氣,難怪當初會斬了楊過一只胳膊。
他懶得計較,面無表情地回道:
“那好,我以後叫黃幫主『蓉姐』,這總行了吧?
郭大小姐。”
郭芙還要發作,心道:完顏萍叫我娘“蓉姨”,你叫“蓉姐”,算是什麼輩分!
完顏萍見她眼中怒火中燒,趕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郭芙這才狠狠瞪了劉真一眼,終究忍了下來,不再吭聲。
劉真長歎一聲,抬眼望向蒼茫的江面。
眼中怒火與悲痛交織,復仇的誓言在心底越燒越烈。
郭靖、武修文、劉承遠的英勇就義,武敦儒夫婦的奮力阻敵,如刀刻般印在腦海。
那份忠義,那份犧牲,讓這現代小混混第一次感受到亂世的悲涼。
郭靖的悲壯殉節,郭靖與他的師徒情誼,武修文的託付,老爹的斷後,都將成為他一生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