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薑家一家三口罕見的整齊的坐在餐桌上吃著早飯,白色的瓷碟裏放著幾根油條和小籠包……

薑山剛從樓下早餐店買了,還冒著熱乎氣。

“咱簡單吃點就行,中午咱們在農村院裏吃燒烤,我特意買的羊肉串,人家店裏都弄好了,到時候咱們自己烤就行,炭塊架子啥的都在車上。”

薑山嚼著小籠包,說話有點不清,甚至噴出了一塊食物殘渣,連忙捂住嘴,吸了一口,側看了老婆一眼。

“哎呀你咽下去再說,噁心死了!”

郝春芳不加掩飾的厭惡白了他一眼。

“嘿嘿對不起對不起。”

薑清雯看著爸媽熟悉的鬥嘴,抿唇輕笑了一下……

她穿著個白色的高領針織衫,烏黑的頭髮溫婉的在後腦勺下紮了個馬尾,看起來溫柔又寧靜。

“孩子都笑咱倆了別鬧。”

薑山喬裝正經,似乎想找回一點爸爸的威嚴。

“切,恬兒好久沒回農村了,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院子裏什麼樣子了?”

女人看似斥責……

但卻飽含嬌意……

一雙美目微波蕩漾。

“記得,我也挺想老家的。”

是啊,相比進城開始時的跌宕對比,兒時的溫馨記憶確實尤為深刻。

“我和你媽都想了,等你工作了我們就回鄉開個店,有個營生幹,城裏主要交給你李叔,我倆就回農村住……

這房子留給你住。”

沒想到老婆啪的一下拍了下自己的手,“這些我都上周和孩子說了,孩子說想咱們不讓咱們回去呢!”

說完沖著老公故意眨了眨眼。

“啊……這樣那行……

那我們就陪我們的寶貝閨女!”

“媽!

我哪有這麼說!”

薑清雯氣鼓鼓的盯了媽媽一眼,本文雅的咀嚼突然加快了幾下,如畫的眉眼帶著些許嬌羞和女人年輕時如出一轍。

“好好,你沒這麼說!”

女人順著女兒話說著,臉上全是得意的嬌笑,看的薑清雯暗暗的抿了抿粉色的嫩唇,一家人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和諧,一片玩笑聲中,親情的暖意在客廳中回趟……

正直國慶高峰期,高速路上不多見的也發生了擁堵,密佈的車潮在路上如同蝸牛,在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中緩慢的一點點挪行……

有的車甚至從後面的玻璃上看到囤積了不少速食麵,看來是有備而來,說不定還能在這高速路上賣點錢。

火紅色的寶馬3系在臨近應急車道的那一條靠右的路上,時不時有在應急車道上以身試法的,快速的駛過。

“這些人真會鑽口子,以為攝像頭拍不下來,到時全給你們照下來!”

薑山手搭方向盤,看著從應急車道駛過的車輛,憤憤的說道。

“老公別急……

他們闖他們的,咱不急這一會。”

看丈夫有點發脾氣了……

女人此時溫柔無比安慰著他,再也不似平時玩笑時那般刀鋒相向。

“嗯,沒事,沒生氣。”

男人扭頭伸手摸了摸女人光滑的臉蛋,眼神滿是溫柔,看的坐在後面的薑清雯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晃咱能好多年沒回來了,時間真快……

那時候咱閨女才那麼點……

現在都是大丫頭了……”

看著車流上蔚藍的天空……

薑山不禁發出感歎。

“是啊……

那我老沒老?”

女人送命題頻出,風情萬眾的看著男人,扭著上身,安全帶被拉長了不少。

“沒有,你還是……”

奉承的話剛開口,才意識到女兒還在身後,從後視鏡看到女兒正鄙夷的看著正在如膠似漆的倆人,連忙改口,“女兒在後面呢,別鬧……”

女人也剛意識到,臉上一下湧上一股熱浪,不敢面對此時女兒的目光,趕緊擺正了身子,被女兒看到自己恃寵而驕的一面這可如何是好,曖昧的氛圍又重新安靜了起來。

車流終於再次湧動汽車再次緩慢的提起速,“對了,老公你一會到了別忘了去接下孫大爺……

他搬家到南邊的那排院子裏去了,想想人家這些年沒少幫咱家忙活,請人家吃個飯。”

“好……他快80了吧,身體聽起來還挺好。”

“可不唄,正常這個年紀的人都不饞肉了,人家一頓必須得一塊肉呢。”

“那可挺好……

這麼大歲數愛吃又能吃,挺不容易的。”

“是啊……”

薑清雯在旁插不上夫妻兩人的話,加上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自己安靜的看著窗外的白雲,不知為什麼,總是感覺現在的天空沒有小時候的藍的那麼透……一陣褲兜內的震動打斷了她的思緒。

“清雯幹嘛呢?”

是方磊來的微信,很簡單的問候,激起了她小臉上如花的笑意。

“我和爸爸媽媽在回老家的路上。”

“過幾天我媽媽在這裏有個服裝晚會,想請我們去看,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不過是幾個文字,讓薑清雯心撲撲的跳,是那個很漂亮的阿姨,上次方磊受傷在醫院交費處看過一面,看起來很好相處……

她使勁了搖了搖腦袋,自己這是在想什麼……

那時候是朋友……

現在可是男朋友啊,怎麼還沒處多久就要見對方家長了嗎?

小手緊張的握起拳頭,圓潤的拳峰慢慢開始泛白……可是,人家媽媽邀請,不去會不會太沒有禮貌了……薑清雯此時的腦子裏好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無差別的攻擊讓她糾結不已……

方磊看她遲遲沒回,以為是她想拒絕,又不好意思,所以很快一條資訊就再次傳來。

“沒關係,不想去不去就好了,你什麼決定我的支持你!”

她看著手機上沒有溫度的文字……

但湊成的句子卻讓人心裏感覺暖暖的,思來想去,正好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她點開趙詩婷的對話框。

“詩婷,過幾天有空嗎……

方磊媽媽請我去她的活動,我想你和王明也一起去……

不然我覺得有點怪怪的……”

很快,幾乎秒回,一看這丫頭就是在玩手機。

“可是又沒請我們,會不會有點電燈泡?”

“不會,我和方磊說一聲就好。”

“好,我在家閑都閑死了,肯定有空,具體什麼時候到時候發給我就行!”

得到肯定以後薑清雯如釋重負,松下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給方磊發了過去。

“那也好,晚上咱們四個到我家吃烤肉吧,我家有烤爐。”

“行。”

一輛紅色寶馬車緩慢行駛在鄉鎮道路上引得路人頻頻回頭,道路上塵土飛揚,大部分是自己家改裝的那個塑膠棚拉客三輪,私家汽車比較少,有也是尼桑大眾之類普通轎車,冷不丁一輛顏色顯眼的寶馬賺足了眾人的眼球。

“媳婦,感覺這裏變化不少啊,以前這都是破土路,一下雨一個坑一個坑的,還有周邊店鋪也變多了……

現在估計村裏人買點什麼東西方便多了。”

薑山手握方向盤,低著頭,來回左右的看來看去。

“是啊……

現在城裏還是鄉下都發展的挺快的。”

郝春芳看著熟悉的街道,不禁感歎著,試圖尋找著年輕時的記憶。

“閨女,你看,還記得小時候爸爸領你來買魚不,就是這……

現在都變成海鮮市場了,以前他家就一個小鋪。”

薑清雯順著爸爸的手指方向看去,市場門口用的那種塑膠門簾,好像寬粉一樣,人們進進出出的絡繹不絕。

“媳婦,我看咱村這街道商鋪還真不少,以後老了來這開個餐館啥的還真行!”

“嗯是挺好的,老公你給我們放村口就行,我們走過去也不遠,正好看看,你去接孫大爺就行。”

郝春芳指了指岔道口,收回安全帶,拿著隨身的紅色小包準備和女兒下車。

“也行。”

村裏道路比鎮上最大的不同就是安靜了許多,道路兩邊多了很多樹木,被風吹動的沙沙作響,相比之下人更少了許多……

這個時間點應該都在家裏做飯,三五成群的孩子們在小路上跑來跑去,玩的臉上身上土呼呼的,不比城裏的孩子乾淨,倒也是自由自在,上山下水……

路旁的院子大多沒怎麼變樣,有些混的好一點的給自己門牆把之前暴露在外的水泥牆上貼滿了瓷磚,在農村,家境怎麼樣,看自家大院的門臉就能看出來。

兩個看似姐妹的母女走在土路上,光鮮的穿著和周圍環境看起來格格不入,蹲在地上玩石子遊戲的孩子們好奇的打量著她們……

薑清雯雪白的皮膚在黃色調的小路上好像是自發光的光源一樣,寬鬆衣物下修長圓潤的美腿穿著藍色牛仔褲和馬丁靴……

她好奇的打探著四周。

看著來往行人對女兒的羡慕目光,讓郝春芳尤其的得意,下意識的揚了揚下巴。

“恬兒怎麼樣,還記得嗎?

能找到家嗎?”

“嗯,大概記得,有變化。

不過還認得出。”

不遠處大樹下有兩個人,正看著眼前的兩個美人狂咽吐沫,一看就是典型的該溜子,一身標準的精神小夥的穿搭,一身黑,緊的不能在緊,和瘦猴一樣。

“哥,臥槽,看那娘們沒,長的真他娘的帶勁……

那身材那皮膚,臥槽……”

“他娘的誰說不是呢,好像能嫩出水來……

這要是搞上床不得魂都爽飛啊。”

“一看就是城裏妞,就是不一樣,真想把她搞咱村裏來,讓她和那些娘們一樣下地幹活……”

“就想想吧。

這種女人,哎。”

“閨女,前面就是咱家了……

那個租客打理的還行。”

十多年過去了,門牆較之以前暗淡了很多,還是畫著簡單的幾條小魚,只不是因歲月上面的染料已經快消失殆盡,大門口還是以前的那兩個石凳子,大門好像被新刷了一遍染料,看起來很新。

就在離家門還有二十多米的時候……

女人突然看到了一個無比厭惡的身影,讓她身體一僵,甚至忘記了邁步。

薑清雯看媽媽突然停下來疑惑的看著她,“怎麼了媽?”

女人大腦短暫的宕機然後飛速的運轉著,估計山哥也快來了,不行,隨即一把拉住薑清雯。

“你先藏樹後面!”

“媽怎麼了?”

薑清雯被推到村邊的粗樹下,不明所以。

“你一會別出來!

聽到沒有!”

女人擺個噓聲的手勢,擺了擺手,神色緊張。

“他怎麼回來了?”

郝春芳心裏暗想,聽孫大爺說馬家人早就搬城裏住了……

他怎麼出現在這裏。

馬海母子昨天簡單的休息一晚,一早便來到了以前村裏的空院當中收拾了起來……

天還濛濛亮的時候,馬家大院就已經傳出了掃把拍被褥的聲音……

這麼多年院子雖然沒人住……

張娟每年回來都會打理打理這個老舊的房子,偶爾讓同村的老姐妹看一眼,歲月恍逝,村裏的人家們生活水準慢慢變好,院牆也在一點點的修繕,原來大夥泥土砌成的門牆很多都變成了理石瓷磚……

馬家院在路邊一排院子裏顯得更加殘破,格格不入。

老舊的鐵門一扇早已被鏽穿出一個拳頭大的圓洞,綠色的草苔在土牆上盤踞根深,歲月的痕跡一覽無餘。

他手裏的簸箕裝著屋裏掉落的牆皮,以及堆積成群的土灰,倒在院對面不遠處的土坑垃圾堆裏,黑瘦佝僂的身影,就和那老舊失修的院子一樣。

馬海坐在自家門前的石頭上,稍做休息,時不時看看四周,醬油色的頭皮上有一層白色土渣,翹著二郎腿,一下下摳著滿是黑泥的腳趾縫,感覺到不遠處有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回過頭去……只見一個穿著火紅色薄絨大衣,雙手插兜,一頭濃密的黑髮在腦後盤成了一團,身下灰色的運動褲和旅遊鞋看起來十分休閒的女人眼神如尖刺一般看向他一步步走近……

時尚豔麗的穿著在鄉間土路上如自帶吸附性一樣,緊緊套牢著馬海的視線……

一時間身子好像忘記了跟過去,和落枕了一樣。

“你,你是芳妹子嗎……”

十多年前他心心念念的郝春芳竟然和做夢一樣,出現在身後,讓他以為是出現的幻覺,豆大的老眼一如既往的死盯著郝春芳……

那種貪念不帶有一絲的遮蓋……

她一下回想起多年前埋藏在深處的記憶,讓她光滑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強忍著厭惡……

在馬海身側約不遠處停下了腳步。

“你快滾!

薑山快回來了,讓他看見你你想再瘸一條腿嗎?”

如果不是情勢所逼……

她不想跟他有一絲交集。

聲音雖然語氣不善……

但在馬海的耳裏卻是那麼的美麗動聽……

但他來不及沉醉,對薑山是從心裏往外的恐懼,多年前的那晚在馬海心裏留下了非常的深的心裏陰影……

右腿膝蓋處似乎在隱隱作痛,一個急起身,本就一條腿沒法正常用力,慌忙站起的他一下失去平衡向右面倒去,掙扎的竄了幾步,下意識的手墊在前面,一下子手撐著地面跪到了郝春芳腳前,看起來狼狽不堪。

“你幹嘛!!”

郝春芳被嚇了一跳,連忙退後幾步,揣在兜裏的手下意識的在跨前交叉,把沒系扣子的風衣裹的更緊,一臉警惕看著跪在地上的馬海,眼前只有一個黑黃色的禿頂腦瓜皮,四周長著灰白的雜發,好像一個松花蛋。

一襲白衣氣質出塵的女孩在不遠的樹後看著這一切,幾天前才見到的人現在竟然陰魂不散的出現在眼前……

當看到媽媽退後幾步的時候,差不點忘記了媽媽的叮囑直接沖出來……

那張醜惡的老臉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似乎在恨自己現在什麼都不能做……

她粉拳緊握,在粗糙的樹皮上用力的砸了幾下,嫩白的手側充斥的血紅,恨恨的盯著兩人隨時的動作,美目如冰刀。

“你趕緊起來!!”

一邊沖馬海喊著,一邊焦急的看了看遠處的村口。

不管此時任憑郝春芳的呵斥……

馬海依然匍匐在地上,呆呆的不動。

如果郝春芳能蹲下,就可以看到他此時醜陋的老臉上色情猥瑣的眼光是如何的暴露無遺……

他癡癡的看到女人的緊口運動褲和旅遊鞋之間露出的一小片白肉,似乎郝春芳今天穿的是肉色的薄絲短襪,白皙的腳踝在肉絲包裹下細膩的皮膚若隱若現,強烈的刺激著馬海的視覺……

一時間忘記了薑山馬上的來臨,竟然慢慢向前爬去,如同一只聞到肉味的流浪狗。

土路遠處一輛熟悉的紅色寶馬,正在轉著彎,鮮豔的顏色在鄉間如此的顯眼。

她顧不得那麼多,一腳踹在了馬海的肩膀上……

瞬間一個鞋印印在了本就髒破的上衣上,倒也不太突兀。

“你快滾,我老公來了!”

此時此刻如果是不明事情原由的人還以為是女人在偷情一樣,慌忙的叫趕著眼前的相好。

肩上的鈍痛終於喚醒了馬海被色欲支配的神經,連滾帶爬的起身往自家院子裏跑去,褲子膝部的黃土都來不及拍掉,鐵門嘭的一聲……

瞬間門禁緊閉,好似剛才種種都不曾發生。

寶馬車慢慢駛來,卷著些許塵土,郝春芳身形僵硬的站著,沒有做任何虧心事,心臟卻砰砰跳個不停。

“媽?”

薑清雯見馬海跑回了院子,趕緊小步跑到了女人身邊,挽著女人的手臂,擔憂著看著她……

女人臉上完全沒有了剛來時的輕鬆愜意。

看到女兒在身邊,緊繃的神經放鬆多了,還好沒有讓女兒目睹馬海色情猥瑣的一面,不想女兒收到任何形式的玷污,也不能讓丈夫看到他。

畢竟薑山對馬海恨之入骨,又因為他蹲了監獄,難免在發生什麼意外,好不容易得來平穩的家庭……

她不想因為一些舊事打亂了原本的安寧。

“媳婦,怎麼了……

那麼嚴肅,是冷嗎?”

感覺到女人有點奇怪,還以為是天氣冷的。

“沒事,尋思你怎麼這麼久才來呢,孫大爺呢?”

郝春芳強裝無事,揚起了一個笑容,稍微用力的握了下女兒的手。

“芳兒啊!”

一個老態的身影從車上下來,穿著唐裝白大褂,拄個桃木拐杖,扶了扶金邊的老花鏡。

“孫大爺好久不見,您身體還好嗎?”

郝春芳快步上去攙住了老人的胳膊。

“還好,老天爺不收我啊,哈哈哈,呦這就是當年那個小丫頭吧?”

老人慈祥的對著女孩笑著,好像自己的孩子一般。

“孫爺爺好!”

女孩禮貌一笑,輕鞠了個躬。

“嘖嘖嘖,小丫頭一晃這麼大了,長的真俊,真是像你媽!

呵呵呵……”

“咱進院吧,別站著了。”

薑山從車裏拿出了早上在家準備的燒烤工具和羊肉。

院內變化不大,原本的水泥路好像是被修繕了一次,不像多年前那般到處都是裂紋,兩邊的菜坑原本種著幾排玉米杆,和蔬菜……

現在看來已經荒蕪了很久,被雜草所代替,門前的手壓式水井還在,被刷上了一層銀色的油漆,房屋玻璃被換成了鋁合金窗戶,深藍的玻璃映著陽光晶瑩透亮。

幾人走著,一個頭髮盤起的婦人,看起來並不老,身材勻稱,穿著黑色印著金花的旗袍,披著一個灰色翻毛的夾克,古風古韻的,正巧推門出來。

“淑萍不是中午的飛機嗎,還沒走啊……”

孫大爺雖拄著拐,可腿腳不顯累贅,向叫淑萍的女人招了招手。

“來得及,租這麼多年人家的房子,總要臨走看看屋主人不是?”

婦女音色溫柔似水,讓人聽了如被菩薩普度一般,心曠神怡。

她對著薑山夫妻倆點頭示意,一轉眼,眼中的喜愛毫無掩飾的看著郝春芳身邊的薑清雯,伸著手就小步的走了過去。

“這是你們女兒吧?

真漂亮,我就喜歡女兒,可惜當時生的是個小子……”

失落的聲音透著女人的不甘。

對於不認識的人拉住自己的手……

她還是有點抗拒的。

不過還是禮貌的打著招呼,看得出眼前的女人似乎很喜歡自己……

她對著自己四處打量著,緩緩摸著自己的手背,傳來的溫度讓人莫名心安。

“咱們進屋說吧,今天外面還真有點冷,我這個老頭子怕涼。”

屋裏變化就比院子裏大多了,以前的水泥地板變成了閃閃發亮的瓷磚。

火炕上平鋪著咖啡色的皮革,一側不再露著暗紅色的磚頭,而是被做工精良的木板所包裹,刻著龍鳳圖案,塗抹不均的牆壁抹了一層白色的大白,中央放著暗紅色的圓桌和圓凳,有種國風的韻味。

對面牆壁掛著一個三十多寸的液晶電視,下麵擺放著一些水果,好像是貢品。

不過拜貢的對象卻不在了……

“哇淑萍姐,房子被你們裝修的不錯啊,我們都不用再重新裝修了……”

進屋後郝春芳四處打量著,訴說著對她的贊許。

“還好,我還怕你們不滿意呢。”

“不會不會……

這很好了!”

“家裏剩下的都是好用的,比較新,我也搬不到國外去,就送你們了,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哪里哪里,您隨時要我們從國內給您發過去都行!”

兩個女人不斷客套著,在床邊坐了下來。

“你們先聊,我去擺烤箱,一會咱們一起吃個飯!

大爺你也坐!”

薑山吆喝著就開門往外走去。

“沒事你們聊,我去另一個屋看看。”

孫大爺拄著拐杖也隨薑山出去了。

屋裏短暫的寧靜了一會,淑萍向薑清雯招了招手,“丫頭來到阿姨這坐。”

“萍姐您兒子在國外做什麼的?”

郝春芳打破沉默,有話沒話的找著話題。

“他呀……

現在在大學留校當老師呢。”

叫淑萍的女人一邊看著薑清雯一邊輕拍著她的手,喜愛之意就差在臉上寫明幾個大字了。

“那真是青年才俊啊。”

“哪里哪里,就是個書呆子……

要不是我那口子走了,還真不想去國外,呆不慣……唉”從女人愁容中看得出對丈夫的愛戀。

“您也別太過傷心。

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謝謝你,沒事,我想得開,等到過去幫兒子照顧上孩子,就把那老東西忘了……”

淑萍自己給自己開著玩笑,轉頭又慈愛的看著薑清雯,給薑清雯弄得有點不自在……

但郝春芳不能這麼跟著開玩笑,只能呵呵的陪著笑。

“對了,這丫頭上大學了嗎?”

淑萍轉念一問。

“額,剛上大一。”

“哦……”

女人低頭似乎在想著什麼。

“有沒有想法去國外留學,我兒子應該能幫上忙,再者我也有個私心,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特別喜歡這孩子,在我身邊你應該也能放心。”

女人始終握著薑清雯的小手。

“啊??”

突然的話鋒一轉讓郝春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沒事,我可能有點唐突了,你們再想想也行。”

郝春芳本來沒這麼想,但被女人這麼一說,似乎也有道理。

畢竟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還有個照應。

畢竟多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那,我們再想想,那萬一行的話怎麼聯繫您?”

“那再好不過了,你電話給我就好,等我過去安頓好了給你打電話!”

女人本沒做希望的隨口一說……

沒想到真的說道郝春芳心裏去了,也好……

她是真的非常喜歡這丫頭,正好能彌補一下沒女兒的遺憾。

薑清雯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低著頭似乎正在盤算著什麼的老媽,心裏突然有一股被賣了的感覺。

薑家大院前一輛白綠相間的計程車在門口停了下來,淑萍拖了兩個碩大的黑色行李箱推門走出。

“萍姐不吃點再走嗎?

快好了。”

薑山在燒烤架前串著肉串,爐子裏的竹炭正在慢慢引燃,一縷縷灰煙飄向空中。

“不吃了,車來了,你們好好吃吧,有機會回國我們再聚!

孫叔,保重身體。”

淑萍拉著箱子往外走向幾人揮手告別,回頭看了看這個承載著與老伴最後幾年時光的房屋,眼裏濃濃的不舍。

“我們送你!”

薑山說著要把手上的工作放下,用抹布擦了擦手。

“不用不用,你忙,沒事!”

“恬兒,送送你萍姨!”

郝春芳知道她喜歡自己女兒,向女兒眨了眨眼睛。

“萍姨我送你!”

薑清雯禮貌的淺笑著,順手拉過了她的皮箱。

郝春芳看著自己女兒被人這麼認可,自然也是十分高興的,看著兩人的背影,腦海裏逐漸想起淑萍姐剛才的建議……

“丫頭,萍姨說的事情認真考慮一下。

如果可以的話,萍姨在那邊等你!”

她一手托著薑清雯的右手,一手輕拍著……

女人溫柔似水的目光滿是期待,讓人不忍拒絕。

很快,汽車的引擎聲呼嘯而過,卷起漫漫塵沙,淑萍半個身子探著,從後窗上向後招著手,直至車輛消失在拐角……

薑清雯面向車輛消失的地方靜靜的站著,不知為什麼倉促見面的她們讓她感覺出異常的親切,看著離開的一幕有些小小的不舍……

她穿著雪白的高領針織毛衣,絕美的面容在鄉土小路上看起來那麼的格格不入,微涼的秋風吹散了她耳旁烏黑的碎發,露出小巧粉潤的耳垂,高挑的身材讓她如一朵無暇的白蓮,看起來美的有點不真實……

郝春芳突然氣喘吁吁的跑到女兒的身後,朝隔壁院子的門口看了一眼,空空如也……

這才松了一口氣。

“閨女回去吧,咱吃飯。”

李村附近有幾座小山,其中一個是用來給去世的人立碑的,以前農村都是把去世的人埋藏在山上……

這個習慣一直延續至今,從坡底往上望去,不高,山頭光禿禿的,沒有任何綠蔭,只有黃山,和一個個白色的墓碑,使得晚上尤為的陰森。

馬海的父親的墳墓在半山腰處……

張娟和馬海母子到了已經有了一會,從村裏院子裏簡單的收拾完,便一人拿了個掃帚往山上走去,又不是清明,幾乎就倆母子一對,山上的風尤其大……

張娟用一塊粉紅色白點樣式的三角巾綁在了頭上,以免頭髮被吹的亂飛。

“你這孩子幹啥呢?”

張娟看馬海一直原地掃著一個地方,地上已經被掃出了一個淺淺的小土坑,實在看不下去,吼了馬海一句。

馬海自和郝春芳見面以來就一直看起來心神不寧,今日的見面塵封的記憶又被喚醒,讓他舊情複燃……

他知道薑山一家一家不在村裏住了……

但是為什麼郝春芳會出現在那裏呢,還說薑山要回來了,難道……

“額,嘿嘿,俺在想事情……”

被母親吼了一句……

他尷尬的笑了笑,黃牙上掛著一片早上吃飯殘留的韭菜葉,連忙換個地方清掃。

“你能有什麼事情想!”

張娟白了他一眼,就兒子這腦子,要知道想事也不至於現在這樣。

張娟看了看幾米出丈夫的墓碑,托著掃把走了過去。

“老伴,你在那邊有靈一定保佑你兒子能有個老婆,給我生個大胖孫子呦……”

山上的風把她嘴裏的碎碎念吹的輕不可聞……

她雙手抱拳閉著雙眼默默的祈禱,沒有人可以訴說……

這能借此和已經陰陽兩隔的人親訴衷腸。

“嘿嘿媽,你說啥呢……”

馬海佝個腰像個小老頭一樣的也跟了過來……

張娟沒有回他,把掃把立在白色理石後,邊直接下了山。

“媽,那個,俺好像有東西今早收拾的時候,落在老院子裏了,俺想回去拿……”

李村街面上的汽車站裏,人滿為患,人聲嘈雜,綠色的膠皮座椅坐滿了人,偶爾有孩子的哭鬧聲傳來,與無意摩擦衝突的叫罵聲,各色各樣的人們簡直是一個縮影版的人生百態。

馬海從在那時候見面的那一刻起,內心就在波濤湧動,一直想的能回去再見一面……

哪怕偷偷的也行,十多年前越牆隱約看到的那個在浴桶裏的裸背身影,和剛才的畫面重疊,很久沒激動的心情又回來了……

他決定還是再回去看一眼。

“你這孩子真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這也能忘東西!”

張娟煩躁的罵了他一句,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離向城裏發的客車還有半小時。

“你趕快點,一會車到了我可不等你!”

馬海趕緊起身沖門口一瘸一拐的快步走去,另類的身姿惹的等車的路人頻頻側目。

“哇嗚嗚……”

一聲剛滿歲多點的寶寶不知怎麼一下哭的好大聲,抱孩子的女人趕忙捂住小孩的眼睛在懷裏輕輕顛動哄了哄。

“和他出門真是丟死人了!”

張娟長歎一口氣,繼續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孫大爺,你覺得剛才的萍姐人怎麼樣?”

臨近午時太陽正猛,暖和了許多……

薑家院裏屋前已經擺了個小桌,幾人邊吃著邊嘮著家常,旁邊的烤架升著烤煙,羊肉串已經被烤的冒油,嗞啦嗞啦作響……

薑山在架前負責當烤串師傅。

“她們兩口子人都不錯,唉……

他老頭可惜提早走了,我記得當初你倆還見過吧?”

孫大爺抿了一口白酒,在村裏住了這麼多年,村裏大多數人怎麼樣他還是非常清楚的。

“嗯對。”

郝春芳回憶起當時準備進城時確實和租客那個男人匆匆見了一面,還讓自己把房子賣給他,說什麼最好是不要回來的意思……

現在想想還好沒賣,所以她總覺得那個男人是故意嚇她,想便宜的把房子買下來,所以對他的印象不是特別好。

“怎麼想起問這個?”

大爺隨口問了一句。

“沒事。

孫大爺你多吃點!”

郝春芳給孫大爺又拿了幾串羊肉。

“夠了夠了,老了,想吃也吃不了太多了……丫頭你吃!”

孫大爺又把肉放到了對面薑清雯的碟子裏。

院外小路上粗糙的三輪摩托車發動機聲並沒有引起院裏幾人的注意,時不時門口過車再正常不過,中午飯點路上空蕩蕩的看不見一個人。

一個黑瘦如猴子的身影在馬家院前從車上下來,待摩托車走遠後,鬼鬼祟祟的貼著牆在院門處露了一個小頭……果然是回來了……

他們這次回來是久住還是……

馬海心想,望向院裏,距離有點遠,看不清面貌,依靠腦海裏的身形能看出來背對著自己坐著的就是郝春芳,昏花的老眼透出猥瑣的目光,用皵黑的手背胡亂摸了下即將留下口水的嘴角,“嘿嘿……”

“旁邊那個女的是誰……”

依稀能看到美妙的身體輪廓,穿著高領毛衣。

雖然只能看個側面……

但看得出姿態優雅,胸前的肉團高高聳起,黑瀑布一樣的長髮遮蓋住了半個側臉,露出秀美的五官側臉毫無瑕疵,陽光的照射下白的有點反光。

雖然無法看清面容……

但依稀的輪廓卻看的馬海口幹舌燥……

他趕緊抹了抹眼睛,試圖看的再清楚一些。

“謝謝孫爺爺。”

薑清雯本也吃不了太多……

本來胃口就小……

但不想拒絕人家的好意,記憶中孫爺爺就是這個樣子,十年過去了好像沒有太多變化,就是好像腿腳不比以前了……

她在心裏默默的想著。

“丫頭,可得好好學習,以後好好孝敬你爸爸媽媽……

他倆不容易啊……”

孫老頭慈祥的看著她,語氣語重心長。

畢竟是薑家最近多年來發生這麼多磕絆事情的見證人。

“知道了。”

薑清雯笑著應了一聲……

這些她是有數的。

雖然現在家裏富足,媽媽的辛苦一直歷歷在目,爸爸從監獄回家的頹廢,所以現在的一切都讓她非常珍惜,希望晚年生活父母能更加自由自在。

突然牆邊不知哪里進來的貓引起了她的注意,頭黑尾白,一半一半,看到萌物就離不開視線的毛病幾乎每個女生都有,身邊的大人們有一句每一句的閒聊著……

她邊小口吃著肉,邊一直看著和她對視的小貓咪……

她罕見的可愛的努了下嘴,粉唇嘟的鼓鼓的,逗著小貓,彎彎的鳳眼眯成了個小月牙,像個小精靈。

貓咪吃了幾塊燒烤架下不慎掉落了幾塊生肉,一個起跳跳上了窗臺,爾後跳上了隔牆,跑上了屋簷,身手輕盈矯健……

薑清雯的小臉隨即揚了上去,笑顏將綻,明媚的如初冬暖陽。

不過如此愜意的畫面隨牆另一頭的人抹殺了風景。

馬海為了一睹美色,選擇了十年前同樣的行為……

他開鎖進院,與薑家院子的隔牆下當時的木桌仍在……

只是被風雨腐朽的長出片片黴毛,不結實的結構不知能不能再次承受的住一人的重量……

他撅著屁股費力的爬了上去,有意的不發出任何聲音,像個偷盜者,喘著粗氣,慢慢的露出醬油色的半個腦袋,隔壁的場景慢慢浮現在眼前……

猥瑣的目光貪婪的望去,卻正與薑清雯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俏臉如花般笑意還未消散,直直的對向馬海,讓他心臟如被重錘一擊……

瞬間動彈不得……

張個大嘴,一時忘記了收回下巴。

“是她……”

可她明媚的笑顏卻隨著牆頭那半個腦袋的出現而凝固如膠,上挑的眼梢與嘴角不在上揚,月牙一樣的眼睛……

剛才如夏般溫暖……

現在瞬間冷如北極冰川,凜冽的刺向馬海,像看不見的冰刀,恨不得刺穿他的身體,一時她身上的氣質格外的生冷,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恬兒?”

郝春芳看到女兒有點不對勁,順著女兒的目光扭頭看去,空空如也,牆頭只有隨風飄蕩的一團綠草,貓咪一個跳躍蹬下了一塊瓦片,落地碎裂的聲音嚇了幾人一跳。

“怎麼了媽?”

她收回思緒,對著母親勉強一笑,想裝作無事發生。

“你孫爺爺要回去了,叫你也不回應,孫大爺不要意思啊……

這孩子剛才好像想什麼事……”

女人連忙和老人解釋道。

“沒事,咱聊的小孩子也插不上嘴,自己走神也正常……

那我回去了,等房子有信的話我告訴你們。”

老人說完就起身拿起搭在凳子旁的木拐,準備離開。

“孫爺爺再見,注意身體!”

“嗯,乖孩子,好好學習!

不用送不用!”

拒絕了薑山夫妻的起身,一個孤單的老人拄著拐杖,背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薑山在整理著烤架,郝春芳則收拾著碗筷……

薑清雯卻罕見的沒有幫忙,安安靜靜的坐在凳子上在想著什麼,看著桌上一柄套著咖啡色刀套的小刀發呆……

“既然他看到了,有些事情還是直接說清楚了好。”

她心裏暗想,自己以前小,做不了什麼……

而現在她有能力給家人做點什麼了……

這個不安因素像是家裏的暗雷,必須要排除才能保持寧靜,越想著小臉越發的堅定。

“媽,我想出去溜達溜達。”

她不動聲色的把桌子上的切肉小刀藏到身後,起身朝媽媽說道。

郝春芳剛想答應,隨即想到了什麼立馬看了眼牆邊的薑山,小跑到女兒面前,小聲叮囑道:

“別走太遠了,一會咱們該回去了,見到那個人記得躲著點!”

“嗯,放心。”

看不出任何異樣……

她喬裝散步的走到院前,回頭看了眼還在拾掇的父母,見他們沒有看到自己,銀牙緊咬,一個快步向馬家門口跑去。

“媳婦,你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小刀嗎,帶著黃色刀套的。”

“咦……

剛才還在的,哪去了?

是不是你收拾起來忘了?”

女人在屋裏洗著碟子,看了眼外面的桌子,也沒太當回事,以為是被男人收起來了。

“我沒收啊,奇了怪了……”

薑山撓著頭四處找著,還能長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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