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是不是成了?”
“嗯……昨晚剛確定關係的。”
剛說完方磊寬厚的肩上一陣刺痛,方倩在上面恨恨的拍了一下,發出啪的一聲。
“行呀,不愧是我兒子……
這樣,媽媽過幾天在本市有個服裝晚會,你把女孩帶來,完事媽媽請你倆吃飯!”
“不要!”
方磊都能想像到到時候媽媽會口無遮攔的問些什麼讓倆人下不來臺的話……
他可不想把薑清雯帶給她看,再被這個瘋婆子嚇跑就壞了。
“行,我看車你也用不上了吧。”
後背傳來的女人聲聽似無害,又充滿了威脅,方倩皮笑肉不笑的從紅唇裏蹦出幾個字,讓方磊一冷。
“媽!!”
“就這麼定了,我餓了叫外賣了你吃不吃?”
方倩胸有成竹的起身,邁著長腿往外走去,半路回了下頭,露出狡詐成功的笑容,剩下方磊肚子坐在床上風中淩亂……
“到了,咱們下車吧……”
楊婷學姐提前打著招呼,一路上往後瞟了無數眼的中年司機終於停止了窺探,四處張望著,找著合適的停車場所。
和剛才人流湧動的廣場完全不同……
現在的地方是條條大路,車水馬龍……
此時正排起了長隊,喇叭聲此起彼伏。
道路兩側種植著柳樹……
但看不到幾個行人,周圍都是高聳的寫字樓。
“先說一下,到時候你們拿著物資下去,然後簡單的問候一下,算了,我說就行,倒是我給你們橫幅,拍個照就好。”
學姐邊扭頭說著,邊從來時帶著的帆布包裏拿出一臺索尼單反相機……
這裏大家都不熟,附近沒有看到合適的地方,司機乾脆停到了路邊,還不忘叮囑他們儘量快點,萬一來檢查的就不好了,好不容易接了個輕巧的活還有能看美女,可別到時候掙得不如罰的多可得不償失了。
兩個男生主動到後備箱幫忙拿東西,眼鏡男拿了一箱泡面,帽子男則提著一箱蒙牛純牛奶,學姐脖子上掛著相機,手機拿著那面紅色三角小旗,帶著一行人來到了一個馬路下麵的地下通道裏……
這個通道本是過馬路的。
不過附近車流多,人不多,早早就變成了一些生活拮据人的暫時住所,向下的樓梯原本是暗紅色的油漆……
現在因為久未維護,油漆已經開裂爆起皮來,露出下麵的水泥,兩側的金屬扶手早已泛烏,看不見金屬的光澤,零星的塑膠袋食品包裝被風吹的飛來飛去。
“學姐,感覺這裏好髒呀,好像還有種味道!”
趙詩婷口直心快,小手握拳貼著鼻子,臉上一陣嫌棄之意。
“正常,有人過的好有人久過的不好唄,沒事也不是總來,很快就好了。”
學姐好像已經見怪不怪了,感覺波瀾不驚……
只是單純的完成任務一樣。
薑清雯一直跟在學姐後面,倒是沒有像趙詩婷那樣嫌棄的神情,如花的小臉反倒是顯得格外認真,下車時就四處打量著周圍,兩個男生也老老實實的拿著東西跟著,沒有什麼多餘的話。
大概三四十層臺階,眾人下到了通道拐角,地面是由小方格子白色瓷磚構成,已經全是泥濘,有著不少腳印在其中,往右面通道裏看去……
因看不到陽光,有點黑暗,只有兩側的出口光照明顯,從一頭能看到另一端,挺寬的,中間空出來了很多,兩邊則混亂許多……
很多用紙盒子或者廢棄泡沫搭建起來的簡易小窩棚,有的只有一個褥子直接就那麼放到地上,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被土灰掩蓋,隨處可見的康師傅牛肉麵的塑膠袋,飯盒,以及水果皮,看起來尤為髒亂……
可能是因為是白天,很多小棚都空著,出人意料的安靜。
一行人穿戴整齊,在這裏仿佛天外來客一樣,看起來格格不入。
“學姐,好像沒什麼人。”
眼鏡男在後面抱著泡面箱,左右看著說著一句。
“嗯,白天應該有些出去打零工去了。”
學姐在前面緩步的帶著隊,眼睛終於適應了這裏的光線,四處找著,時不時看一眼腳下。
“哇,那不會要晚上來吧,晚上我可不敢來這裏!”
“噗……想什麼呢?”
楊學姐苦笑不得的回頭看了趙詩婷一眼,“這裏沒有還有下個地方呢。”
在大家說話之際……
薑清雯一直沒有說話,眼睛認真的打量著周圍……
突然不遠處一個紙盒好像動了一下。
“學姐……
那個紙盒裏好像有人……”
楊婷順著薑清雯手指指去的方向看去……
那個紙盒小棚似乎晃悠了幾下,隨後鑽出來了一個人,有點黑,看不清面貌……
但身形看起來明顯是個年紀比較大的人。
她果斷小跑去過,後背的帆布包裏發出噠噠的聲響,在寂靜的空間裏尤為明顯。
“大爺你好,我們是傳媒大學公益社的學生,想給您盡一點綿薄之力。”
好聽的女聲在通道裏回蕩,學姐彎著腰和眼前的老人說道。
那老頭剛從紙棚裏爬出來,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他頭頂的頭髮已全白,還沒到冬季,就穿個破舊的軍大衣,只露個小腿,焦黃褶皺的臉上全是皺紋,顴骨瘦的已經有些凹陷,嘴上的白鬍子半蓋嘴唇。
雖然眼角耷拉著,倒是眼睛還算有神,老人趕忙站了起來……
但動作不那麼利索,雙手插在大衣袖子裏……
此時正警惕的看著幾人,在他們身上遊蕩著。
“大爺你好,我們是傳媒大學公益社的學生,今天我們幫困扶貧活動,特意給您送些力所能及的食品!”
學姐以為他耳朵不好使,聲音比剛才稍大了一點,又重複了一次,順便轉身向倆男生招手,意思讓他們把東西拿過來。
老頭好像聽清楚了,緊張的神情放鬆了很多,“那個,不要錢吧……”
聲音沙啞且蒼老,可能因自卑聲音很小,尷尬的撓了下嘴上的白鬍子,有點唯唯諾諾。
“沒事的不要,完事您配合我們拍個照就好了。”
“哦哦好,我配合我配合”只要有獎勵似乎老頭別的都無所謂,自從兩個男生把東西拿過來……
他就一直盯著。
楊婷把背包拽到胸前翻來翻去,“壞了,橫幅好像在後備箱裏,我去拿一下,很快你們等我一下。”
不等幾人回應,便將背包放下了一個還算乾淨的泡沫上,轉身向樓梯處跑了過去。
通道又恢復一片寂靜,兩個男生見此,掏出手機擺弄著……
趙詩婷好像有點累,原地蹲了下去,老人在泡面箱前伸出老手不斷搓著。
“老爺爺,你家人呢?”
好聽的風鈴音婉轉悠揚……
薑清雯看著老人身後破敗的居身之所,不由的發出內心疑問,老頭比她矮半個頭……
她眼前一片花白。
“我老伴去的早,和兒子過過一陣子,兒媳說我髒他倆因為我總吵架,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出來了……唉……”
老人提及子女不由深歎了一口氣,話語中盡是悲涼和無奈。
“那您之前自己沒房子嗎?”
“兒子結婚需要用錢,就賣了……”
“您可以告他的,贍養父母是責任義務,不是可以隨便逃卸的!”
聽了老頭家的事情,讓她聲調不由加高,情緒有點急促。
“唉算了,我兒子是好孩子,主要沒找個好媳婦,我也不能當父親的把兒子的家拆了吧……
他每個月能給我幾百,夠用了,再說兒子不知道我的情況,我和他說我回農村老家去了……”
老人低著花白的腦袋……
此時還在給兒子做著辯解,怕她不信還伸出進兜裏掏出一個綠的表面已經卷著皮的農業銀行卡讓她看……
但這絲毫不影響薑清雯對老人的兒子更是氣上加氣,怎麼會有這樣的子女!
她心裏恨恨的想著。
老人抬起頭……
剛才自卑懦弱的眼神變的有點慈愛,“好孩子,我看得出你這女娃長的俊心眼也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們能給我帶東西就很好了,不必過多操心我的事情……
記住婚姻是人生大事,伴侶互相決定彼此今後的人生,我猜追你的小夥子不少吧,一定要擦亮眼,不要被表像迷惑,我兒子就是圖人家漂亮,結果呢,唉。”
老人的背有點駝,抬著頭看著她,苦口婆心的說著自己的人生感悟。
“嗯知道了,謝謝您!”
薑清雯感激的看著老人……
他說的話和媽媽說的意思差不多,忽然有種被長輩教導的感覺。
雖然老人生活在如此拮据的地方……
但絲毫沒影響那慈愛的內心。
一陣小跑聲,讓幾人回頭,學姐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卷紅色的條幅,喘著粗氣在薑清雯面前。
“大爺,你拿著,東西站著就行,剩下的,我們來,詩婷,拿面和奶給大爺。”
楊婷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在前面擺弄著相機。
“嗯好。”
很快,大爺接過東西前,還得意用手捋了捋雜亂的像鳥窩一樣的白髮,站在中間,兩個男生和兩個女生分別拉著紅色的橫幅,上面用黃色宋體字寫著,“傳媒大學公益社”幾個大字。
隨著一聲閃光燈的哢嚓聲,幾人被照的明亮……
薑清雯本就雪白的皮膚被照的接近反光,幾人的微笑就這麼被定格在相機中。
“好了,咱們下一個吧,大爺我們走了額。”
學姐低頭看著相機螢幕沒有抬頭,上一刻還在中心的老人隨著幾人陸續從身邊走開,再次的孤弱一人,僅剩乾癟的手中握著那幾袋普通的吃食。
“好了清雯走吧,嗯?”
趙詩婷知道薑清雯動了惻隱之心……
但沒辦法,誰都沒法完全接管另一個人的人生……
她在旁邊,拉了拉薑清雯微涼的小手,大大的杏眼滿是關切。
薑清雯微微點頭,學姐和兩個男生已經走在了前面,只剩下她們兩個。
“老爺爺我們走了,有空會再來看你的。”
說著,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僅有的五十元紙幣,直接塞到了老人綠色的軍大衣兜裏,拉著趙詩婷頭也不回的向學姐的方向跑了過去,偌大的通道只剩下老人蹣跚的身影,被黑暗所包圍。
老人原地愣了半響,在望過去,幾人已經到了通道的另一端,準備上著樓梯,陽光打在他們身上,看起來朝氣蓬勃。
“這女娃……唉”
“學姐,還有任務的地方嗎?”
趙詩婷小聲嘟囔著,小臉皺的和個包子一樣,經過剛才幾個地方的“臭味”洗禮,加上今天兩腿間的疼痛……
她顯然是有點不太舒服,小腰肉眼可見的駝著,在麵包車上坐在楊婷的身後,走了兩個地方……
但似乎那些需要的人都不在,一箱速食麵還剩大半。
楊婷在副駕駛坐著,低著頭翻看著相機,似乎在檢驗著今天的成果,低頭回了一句,“還有最後一個地方……
馬上完工,咱們就各回各家!”
兩個男生依然在後面低頭玩著手機……
薑清雯看著趙詩婷一臉疲憊的感覺,眼神關切。
“感覺不舒服的話別撐著。”
“沒事的。”
麵包車隔音本來就不怎麼樣……
突然輪胎嘈雜,地面凹凸不平,咣當咣當的聲音從底盤傳來,車裏的人來回的左右搖晃著一會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一行人從車上下來,正巧對面有一輛白色豐田卡羅拉路過,卷起了陣陣黃土。
“咳,咳……”
楊婷被嗆的咳了幾聲,用手捂著鼻子。
一行人的青春靚麗與這裏完全格格不入,完全是一片荒蕪的水泥空地。
上面駐紮的幾排三層老樓一看就是有些年頭,斑駁的黃色的板樓因為歲月已經變得發暗,因歲月久遠漫漫剝落的牆皮,裂成道道豎紋露著裏面白灰的水泥……
各家各戶本塗著白漆的木質窗框早已被侵蝕的看不出本來面目,幾家窗前晾曬著衣物隨著陣陣秋風微微蕩漾,給荒涼的氣氛帶來了些許煙火氣。
“想不到咱們市還有這麼破舊的地方!”
“對唄。”
面對趙詩婷的吃驚楊婷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幾人往前走著,和外面的喧鬧完全不同,像是兩個世界,看不到人氣,靜的只有他們沙沙的腳步聲。
薑清雯依然安靜的走在小隊伍中,清秀絕美的身影似乎給這片荒蕪帶來了股亮色。
雖此時並無人欣賞……
她美麗的眼眸四處打量著,充滿了探索未知領域的好奇,正巧看到旁邊二樓正在窗前坐著的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正看著她們……
她禮貌的點了下頭。
很快,一座破舊的磚房躍入眼簾,跟其他樓大體無異……
只是房頂處多了一片綠蘚,地基看起來比別的樓稍高一點,有幾層白石臺階,滿是塵土。
“後面小夥子們累不累?”
楊學姐轉身看了看後面兩個拿箱子的男生。
“不累沒事!”
“行……最後一站了,咱們進去吧。”
上下樓的樓梯口就在破樓的正中央,大概三四人的寬度,因年久失修,一旁的扶手已經滿是鏽跡,腳下的水泥臺階全是黑色的油泥,兩邊堆積著各種食品殘渣,迎面撲來一種被子沒曬乾的黴味。
外面晴空萬里的午時,向下看去卻格外的幽暗。
“好臭……”
趙詩婷捂著鼻子打著牢騷……
薑清雯也刻意減少了呼吸的頻率。
借著樓梯口的光線可以看得出地下這一層是個寬差不多兩米的通道,沒有燈光一片漆黑看不到盡頭。
兩邊零星放著幾個殘缺的木椅子,頭頂有著不少橫樑,掛著的各種衣服像門簾一樣,左面是牆體,右面是一列屋子,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門……
此時各家各戶都緊閉著,冰冷的水泥牆沒有一絲溫度。
楊婷在最前面,打開了手機的照明燈,一瞬間通道裏光亮了許多。
“咚咚咚……”
她帶著眾人挨家挨戶的敲著門,潮濕的木門發出的聲音有點發悶。
“誰啊?!”
木門裏的回復聲聽起來很不耐煩。
“啊,您好,我們是大學生社會公益的。”
安靜中一聲突兀的木板摩擦地面的聲音嘎吱聲,門被打開,露了一個腦袋大小的縫隙,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站在門前,頭髮油膩的一綹一綹的。
“幹啥?”
“我們是代表社會給您發放免費食物的,方便把門打開嗎?”
楊婷把手機燈光照向地面,禮貌的微笑著,滿是和善。
“東西呢?”
男人的語氣依然有點不耐煩,有點沖。
楊婷聞言轉身向後面的男生招了招手,很快,兩袋面和兩盒奶遞到了門口。
“這些是……”
話還沒等她說完……
男人馬上伸出手從門縫外一把從她手裏搶過,其中一盒奶沒拿穩,掉到了地上……
男人立馬彎腰撿起來……
啪的一聲,關上了門,差點碰到楊婷的鼻子,讓她一愣。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開門!!”
趙詩婷率先反應過來,沖到門前,大力的拍打那破舊的木板門,看得出她很是憤怒。
大力的拍門聲在通道裏回蕩著,格外突兀,任憑她在外面叫囂著,裏面絲毫沒有動靜。
“算了,下一家吧!”
楊婷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對著眾人笑了笑。
“怎麼會有這麼沒禮貌的人啊,活該他一輩子這樣!”
趙詩婷憤憤的罵道,一手叉著腰,特意揚高了聲音,纖細的嗓音更顯尖銳,好像故意怕裏面的人聽不到一樣。
“沒事,正常……
本來就是什麼人都有,別影響心情!”
學姐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雲淡風輕。
細碎的開鎖聲,旁邊隔壁的人家,打開了門,伸出了半個腦袋。
“你們是幹嘛的?”
隨即順手打開了牆上的開關……
瞬間昏暗的空間被鎢絲燈泡發出的暖黃色照亮,頭頂上白瓷的燈盤被蜘蛛網盤繞,被一根細線吊著,看起來搖搖欲墜。
楊婷趕緊小跑過去,背上的背包顛的吱吱響。
“大爺,我們是傳媒大學公益社的學生,代表社會來給你慰問的。”
“哦,這樣啊……”
這人看起來五十多歲,穿個大白背心,光頭,腦袋在燈光下鋥亮,身體倒是挺精壯的,就是看起來有點尖嘴猴腮的,法令紋略深,看到楊婷跑過來,小眼來回上下的打量著。
“行……那來慰問我吧,屋裏請,嘿嘿……”
說著就走進屋子裏,陰暗潮濕的地下室八百年不見女人……
而且還是這麼嫩的女人……
他巴不得多來幾次。
“好嘞,來過來吧!”
她像身後擺了擺手。
“您貴姓?”
“我姓吳。”
大爺屋子裏一看標準的光棍,十平小空間裏除了一個鐵絲床什麼也沒有,紅色印花的被子蓋在床上,糠芯枕頭邊放著一卷雪白的衛生紙,看起來有點皺巴,好像是受潮了,四周的水泥牆壁被破報紙貼附著。
“閨女坐,坐”他坐在枕頭邊,一邊拍了拍旁邊的,臉上全是恭維的笑容。
“不用,站著就行……
那個東西給我吧。”
楊婷轉身向門口伸了伸手。
“大爺,我們是學生……
這是我們的一點微薄之力,希望您今後越來越好,能麻煩你配合照個相嗎?”
“行……那都不是事嘿嘿!”
“你們進來吧。”
趙詩婷一進來,看的他一愣神……
當薑清雯進來時,他直接倒吸一口氣,直接呆住了……
這傢伙一個比一個漂亮,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細彎的柳眉下明亮的鳳眸水汪汪的像璀璨的黑寶石忽閃忽閃的,濃密的扇形睫毛如蝶翼般鋪閃著翅膀,在橘黃色下,像把白玉一樣膩白晶瑩的肌膚描了個若隱若現的金邊……
此時正對著他抿唇點頭……
“大爺你站在中間就好……大爺?”
面對楊婷的話……
他好像沒聽見一樣,還是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一旁的趙詩婷順著他的癡呆眼光看去一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在一邊捂嘴輕笑,用肩膀頂了一下旁邊的薑清雯。
“你看這大爺看你看呆了!”
她小手捂著嘴扭頭小聲說道。
“去去去,瞎說什麼呢……”
她離她遠了一步,白了她一眼。
“唉,估計大爺下輩子投胎個超級無敵大帥哥或許能有機會。”
喬裝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再亂說我生氣了!”
“好了好了開玩笑嘛……”
“咳!
對不起,我好了來拍吧!”
吳大爺清了清嗓子的粘痰,一本正經的站了起來。
“行,你們拿好條幅,1.2.3!”
楊婷托起相機對向幾人。
隨著身邊傳來一股奶味的清香,讓他的心臟砰砰直跳,小眼總是時不時瞟像旁邊那捏著紅色條幅的嫩白如蔥的小手,好像準備行竊的小偷。
“行了大爺,謝謝您配合……
那沒什麼事我們先走了。”
“那個,我也給你們拍一個唄,留個紀念!”
在眾人準備離去之時,他有點不甘心,靈機一動。
沒想到有這種要求,楊婷愣了一下,也沒多想,“行!”
她帶領幾人站成了一排,手裏舉著三角小旗子搖了搖。
老吳頭見狀趕忙從褲兜離掏出一個大屏小米手機,對著眾人照著角度……
他緊緊抿著嘴,手指在上面來回滑動,把鏡頭不斷拉近,小眼中散發出隱隱的貪婪的精光。
一頓操作之後,直到螢幕裏只有一個絕美的面孔,如證件照一般,清麗脫俗的五官完美的展現在螢幕中,烏黑的美眸如午夜的深潭……
此時正對著鏡頭微微淺笑,微揚的嘴角似能融化冰川。
“好了好了!”
連拍了幾張,老吳不著聲色的把手機踹回了兜裏,手在屁股上抹了一下。
“大爺我看看你給我們照的什麼樣!”
趙詩婷一向照完相之後都要審視一下,都要小修一下……
這是她一直以來身為美女的品格。
如果感覺別人照的就更不放心了。
“啊,放心我就留個紀念不往外發,給你照的很好,放心!”
老吳一下心一慌……
這要是被看到自己就照了那個美女一個……
這可尷尬死了,似乎怕不夠說服力,下意識肯定的說了兩個放心,儘管聽起來有點怪……
但他不覺得。
趙詩婷一臉狐疑的看著他,感覺哪里好像不對勁。
“行……那大爺我們就走了。”
楊婷不想為了無關緊要的事情耽誤時間……
張羅著離開,臨走時掃了一圈看有沒有落下的東西。
“好,謝謝你們啊”松了一口氣的他看著幾人出了房間,手就一直捂著口袋,生怕丟了什麼一樣。
“咚咚咚……”
“清雯,你聞沒聞到一股好像魚死了好久的那種腥臭味……”
趙詩婷掐著鼻子,眉頭緊鎖看起來十分厭惡的感覺。
“嗯,是有……”
外面傳來的敲門聲讓老吳再次彈出腦袋。
“後面的幾家現在都沒人……
這家老馬上午就走了,後面那個老趙,去打工了,再後面那個,老田,老伴病了在醫院陪護。”
“額,好的謝謝您啊”
“嗯,沒事……”
說完就縮回身子關上了門。
“走吧……
這樣的話這次活動就這樣吧,照片也夠了。”
五菱銀色麵包車平穩的行駛著,走出了那段泥土路明顯安靜了許多,一車幾人安靜無語著。
“清雯,中午了咱們一會找個地吃個飯再回家吧!”
幾小時的走動讓趙詩婷小聲的胃鳴聲,早餐吃的也是油條豆漿這種不太頂飽的東西。
薑清雯從樓裏出來時一直不知道再想著什麼東西……
她安靜的看向窗外,似乎對身邊的說話無動於衷。
“清雯?”
趙詩婷用小手戳了戳她的側腹……
仿佛按進了一塊海綿,肋下的癢癢感讓她一激靈,挺直了上身。
“嗯好。”
多年後的李村街道並沒有太大變化……
只是道路的兩側比以前多了很多的平房商鋪。
馬上中央從以前的泥土路被現在的水泥板路所代替,有些坑窪沒有及時修復。
不過在密流的人群人、以及四處可見的拉客三輪車中依然黃土飛揚,兩邊的商鋪掛匾顏色各樣……
只是樣式比城裏簡樸很多,大多只是單純的顏色板加幾個大字,商鋪前很多個人用三輪車組成的小攤,白色的泡沫飯盒若隱若現的冒著蒸汽,前面用毛筆寫著扭曲的幾個字“盒飯4元”。
臨近中午飯點……
他們吆喝的格外來勁。
“小夥來兩份盒飯。”
張娟從單肩藍色肩包裏拿出老式扇貝形狀的老焉色錢包,數著零錢……
馬海穿著個黑色長袖,晴綸褲,兩個袖子一道道波浪紋,被洗滌的變形,駝著背在她身後跟著,醬油色的鹵蛋禿毛腦袋四處打探著。
兩人一早就出發了,客車前程故意開的很慢……
因為要攬客……
本來如果開車本來一小時的路程,生生快兩小時才到。
農村畢竟不比城裏,街頭上中老年人居多,其餘的一般都是小夥子,也比較少,大多數都去城裏打工了,女娃就更為稀少,導致這裏的彩禮一路飛高。
“好嘞,大娘這是和老伴出來溜達了?”
鄉下人比城裏熱情許多,街裏鄰右的一般都互相串門,有事沒事見面都會問一句吃了麼,陌生人也喜歡主動搭個話,有個熱乎勁。
趙娟本來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
瞬間變成個大冷臉,眼睛瞪著小夥子臉先扭到一側,狠狠的瞟了他一眼。
“這是我兒子!”
“呦,不好意思大娘,我眼拙,屋裏有地方來屋裏吃吧?”
小夥子尷尬的笑了笑,趕忙點頭哈腰表示歉意。
“不用了,我們自己找地方!”
這條主街道西面方向有兩個岔路,一個到李村,一個到剛囤,兩個地離得很近,記憶一下回到四十多年年……
那時候和馬海他爸就是自己去剛囤賣自己家種的菠菜相識的,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兩人也陰陽兩隔這麼多年,時光的流逝令人唏噓……
張娟從回憶裏醒來看了看身邊的馬海,一點都看不出當年他爸的模樣,歎息的搖了搖頭。
“老姐,麻煩問一下這裏是有個姓胡的你們都叫道人的是嗎?”
兩人湊近村口,看到對面走來個老太太,看起來能八十多了,胖胖的拄個拐,頭髮已經全白了,留著短髮到脖子,似乎在飯後遛彎。
“你們幹嘛的?”
老太聽完警惕的掃了兩人幾眼。
“我們聽他算命准的很,我這不,帶兒子來看看,我這兒子一直找不到媳婦,可愁死我了……”
老太太盯著兩人幾秒,似乎感覺兩人的樣子不像是說謊,順手往回指了指,“這個路走到頭那個院子就是,別和別人亂說聽到沒!?”
“放心放心不會!”
張娟滿口答應……
馬海也跟著呆笑著點了幾下頭。
“媽,俺看電視,能人不都是住山上……那種……
這也不像……”
兩人一路東走到最後一件大院……
馬海在門口嘟囔著……
這和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你懂啥……
這叫大隱隱於市!”
院子門口是用磚混合水泥堆砌成的紅色院牆,中間塗著黑色油漆的鐵門半掩,門邊因磕碰掉漆露出的鐵皮泛著黃色鏽跡,一扇緊閉著,另一扇打開了四十五度,看起來和普通的村民院無異。
兩人進院,中間還是那種熟悉的紅土路,兩邊因久未大理長滿了小臂長短的雜草。
“有人在嗎?”
母子倆站在房門門口,門框的木頭已經被腐朽成了黑色,用於固定的鐵釘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只留下個個窟窿,對開的門已經打開,能看到正對門口的泛黃佛像,房前的玻璃窗緊閉,滿是灰塵,已經看不清屋內。
半響,一個深沉的男聲傳來。
“進來。”
張娟邁過小臂般長短的門檻,前屋空空如也,只有一個紙質佛像,隨著兩人的腳步灰塵四起……
她轉身對馬海把食指貼在嘴前,比了個噓聲的姿勢,向左廂房走去,沒有門,只有個被褥一樣的灰黑色門簾,在經常被手翻動的地方有幾處被磨得發亮。
因玻璃上的灰塵阻隔,屋內有點暗,不那麼明亮,一個男人盤腿坐在炕上,身上穿著類似武當山道士一樣的藏藍色道服,頭髮向後梳成了個小辮……
最為顯眼的是留著標誌的八字胡,看起來應該有六十有餘。
雖面容老態,卻目光如炬。
擺著個小桌子。
兩人進來並沒有抬頭,翻動著手上不知道什麼名字的書籍,時不時屢一下下巴處的細胡,對面的牆壁上貼著一章碩大的八卦圖。
“大師你好,我想來幫兒子算下姻緣。”
張娟雙手合十微微弓腰,像是拜佛一樣的姿勢。
胡大師沒有抬頭……
只是挑起雙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後的馬海,“姓名生辰。”
“馬海,1968年X月X日中午12點左右,我記得太清楚了,生他時候正好大熱天的中午,哎呀那個罪遭的呦……”
“嗯。”
胡大師閉著右手手心朝上,五個指頭不斷的搓試著,面前母子兩人看的一臉急切……
張娟從雙手合十到現在的在胸前緊握……
她緊張的很,生怕算出來的是個光棍命。
氣氛肅靜,只能隱約的聽到道士那手指摩擦的沙沙聲,與不遠處誰家的黃狗汪汪的叫聲,幾分鐘和幾天一樣漫長,急的她手心冒汗。
“火命怎麼起個水的名字?”
道士眼睛還未睜開,乾裂的嘴唇先動起來。
“我們不知道啊……
他爸爸喜歡海就隨便起的……
當時不知道還有這些說法……”
“腿被鄰居打斷的吧。”
道士眼睛仍未睜開……
但說的張娟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對,對!!”
大師終於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馬海,目如利劍……
仿佛能看到人內心的最深處。
“改名字,相親。”
說的張娟一頭霧水,“大師他就是相不到,所以才來算的……
那名字怎麼改呢?”
“那就繼續相,名字,我建議取安字,屬土,與命相生,與水克之,寶蓋下的女字,也有火屬性,與本命相似,帶有定女之意。”
胡大師手撫白色長須,轉頭看向牆壁上那八卦圖,語氣不急不慢中氣十足,似沉浸其中,說的兩人一陣糊塗,完全聽不懂。
“那大師是不是把名字改了,相親,我兒子就能有老婆了,我就能抱孫子了??”
稀裏糊塗的張娟只能撿著自己能聽懂的問了一下,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師沒有一口否定,燃起了她的希望。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大師輕搖了下頭。
“是,也不是,他的未來我看的很模糊,變數很多,可以確定的是你兒子有女人運……
但究竟如何,老夫不敢妄言。”
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起碼大師說兒子是有女人運的,就讓她一下希望變大了許多,難得的喜悅沖上心頭。
“那大師你能算出和我兒子的女人叫什麼名字張什麼樣子嗎?”
“老夫只提供因,不提供果。”
胡大師搖了搖頭,繼續低著頭翻看著用布繩串起的書籍。
“謝謝大師!”
張娟興奮的老臉血氣上湧,連著給胡大師鞠了三個躬。
“200塊足以。”
“那肯定那肯定。
如果我兒子真的有女人了,我們會再上門道謝的!
傻兒子快給大師鞠躬!”
張娟看馬海和個木頭一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使勁拍了下他的肩膀,給本就乾瘦的馬海怕了一個踉蹌。
“謝謝胡,胡大師.……”
馬海咧著紫紅的厚嘴唇彎腰鞠了幾躬,一直嘿嘿的笑著,嘴邊的法令紋深的能夾死一只蒼蠅,老態的形象怕是比老道還要蒼老。
走出房外,世界再次恢復明亮,秋季的太陽不似夏季那般炙熱,溫和的照著大地,帶來一股溫熱。
兩人行走在雜草叢生的小道間。
“媽,那大師說俺有女人了嘿嘿……”
自打出門馬海就一直呲個黃牙自個笑著,像是中了大彩票。
張娟厭惡的看了他一眼。
不過心中確實挺高興的,總算是有一個念想,總比看不到希望要強得多……
這兩百花的值了!
步伐都比來的時候,輕快很多,看來只能硬著頭皮帶他去相親了,看兒子這個傻樣看來還得她到時候操心。
“以後和女人相處的時候,記得告訴媽,媽給你出謀劃策!”
“好好……那媽咱們現在回城裏嗎?”
“明天上午回去吧,順便去看看你爸,估計又亂的不行了,一會我去村裏竄竄門。”
今年的清明有事沒有回去,借著這次機會張娟尋思正好也給自己放個假,平時在城裏不是做飯就是看孩子收拾屋子……
其實她也有點喜歡以前農村的生活……
只是被自己這個兒子的風聲搞的沒有臉待下去……
張娟每年基本清明和國慶會回來兩次,清明是給丈夫掃掃墓,國慶是回來上之前村裏的朋友家嘮嘮嗑,打打麻將……
只是現在孩子上學有課,女兒又休不了幾天又要去看店……
不然她就在朋友家住幾天了……
現在老了……
她唯一的一個愛好就是打麻將……
但每次回來都要回自己農村的院子裏簡單收拾收拾塵土……
他家房子本來就比較殘破,加上兒子的作風,根本沒人租那個院子……
這麼多年一直空著,白瞎了這麼多年的租金錢。
每次想到這就心疼的不行。
“那俺呢?”
馬海這麼多年是除了給父親掃墓,會經過以前他們院前的小道以外,就再也沒回過村裏,主要當年和於曼的事情鬧得全村都知道了,沒給他送派出所就萬幸了,哪還敢公然的回村,比過街老鼠還人人喊打。
不過多年過去了,村裏老人相繼過世,中年人有的也移居城裏了,年輕人也進城打工了,村裏相當於換了一批血液……
當年的事情只有個別老人還知道……
現在早已經沒人提了。
“一會我給你到街上找個旅店,你去休息,不是昨晚才下的夜班?”
“哦好俺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