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２點多，急診室內的空氣凝滯如墨，消毒水的氣味如無形的藤蔓，纏繞在冷白燈光織成的薄霧中，令人窒息。

觀察病床列成一線，半掩的簾幕在微光中搖曳，救護人員的腳步聲與低語交錯，宛如暗夜中的潮汐，時而湧動，時而沉寂。

監測儀器的「滴——滴——」聲，規律得近乎死寂，像是在混沌與靜謐中，唯一頑強存活的脈搏。

童芊洛的意識自深淵緩緩浮起，睫毛如蝶翼般顫動，眼皮沉重地掀開，彷彿掙脫了無邊幽海的束縛。

昏迷六小時後，世界在她眼中逐漸成形，卻仍蒙著一層朦朧的紗。

病床邊，主治醫師手執報告板，目光細細掃過童芊洛纖細的身軀，似在尋覓數據之外的線索。

「童芊洛，妳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她眨了眨眼，緩緩頷首，彷彿連這簡單的動作都耗盡了全身氣力。

醫師俯身，仔細觀察童芊洛的瞳孔與皮膚的溫度，指尖輕觸她的腕脈，「昨晚妳突然失去意識，昏迷近六小時。如今體溫與心率已穩定，初步反應也無大礙．．．．．．」

翻閱手中資料，續道：「但為保萬無一失，還是建議住院觀察一下，進行更詳盡的檢查。」

童芊洛的耳畔，醫師的話語如遠方的海浪，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意識逐漸聚攏的同時，記憶如碎裂的鏡面，一片片刺入腦海。

她記得那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記得鍾邈山低沉的嗓音，記得那些錯亂的畫面──

她的指尖顫抖著，緩緩解開他的褲頭，掌心感受到那滾燙的、硬挺的肉棒在活潑的跳動著。

她記得──

鍾邈山將她跟那熾熱的肉棒頂端抵住她濕潤的入口，氣息粗重，低喃著她的名字，彷彿要將她的靈魂一併吞噬。

她的心跳猛地一頓，唇瓣顫抖，終究只吐出一句：「我．．．．．．記得一些片段．．．．．．」

童芊洛側過臉，目光落在病床旁沉默的鍾邈山身上。看著他的眉頭緊鎖，眼神幽深，彷彿背負著某種無形的重擔。

視線在他臉上停留片刻，隨即飄忽開去，彷彿不敢直視那深邃的瞳仁中藏著的秘密。

醫師點了點頭，目光掠過童芊洛手背上針孔的淤青，再掃過她眼角尚未消退的紅腫與臉頰上細微的抓痕。

「這類藥物會嚴重干擾記憶，」他沉聲道，「多數人在藥效期間的記憶會支離破碎，甚至完全喪失。妳能記得一些，已是難得。」

病床旁，童母與鍾邈山靜默聆聽，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無形的壓迫。童母的雙手微微顫抖，眼神中滿是憔悴與不安。

「除了記憶斷續，」醫師續問，「身體或心理上有沒有其他異常的感覺？」

童芊洛的目光飄忽：「我……還會做惡夢嗎？」

醫師安撫著她：「有可能。這類藥物可能在神經系統中留下創傷記憶，後續或許會引發夢魘、驚醒，甚至某些恐懼反應。」

童芊洛垂下眼簾，身軀微微蜷縮，顯得是那麼單薄且脆弱。

「我們會安排心理諮詢師協助妳，」醫師補充，「進行評估與長期追蹤，幫助妳重建心理防線。」

童母的臉色愈發蒼白，聲音顫抖地追問：「芊洛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醫師搖頭安慰著童母：「幸好發現得早，處理也及時，目前未見明顯的損傷。住院觀察一下，應無大礙。」

「謝謝……真的謝謝您……」童母眼眶泛紅，連聲道謝。

醫師輕點頭，轉身離去時，順手拉上床邊的遮簾。

簾幕滑動的聲響在靜謐的空氣中劃出一道裂痕，彷彿暫時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為童芊洛撐起了一方脆弱的庇護。

簾幕後，童母轉向鍾邈山，眼中滿是感激，深深鞠躬：「鍾邈山同學，真的謝謝你……若不是你，芊洛不知會怎樣……」

鍾邈山連忙伸手扶住她，「阿姨，別這樣……我只是恰好在場，做了該做的事。」

時間已近凌晨三點，童母的臉上疲憊未褪，但有了醫師的保證，已經稍稍舒展了眉頭。

只是疲勞的連連打了幾個呵欠，卻仍不願離開。

童芊洛見狀低聲開口，帶著一絲愧疚：「媽，妳明天還要上班吧？」

童母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抹笑：「嗯，沒事，媽能撐得住。」

「對不起……」童芊洛的眼眶微微泛紅。

「傻女兒，說什麼對不起。」童母俯身，溫柔撫摸她的頭髮，「妳好好的，媽就安心了。」

一旁的鍾邈山輕聲插話，「阿姨，妳先回去休息吧。我會留在這兒照顧芊洛。妳明天還要上班，精神不好可不行。」

童母猶豫片刻，目光在童芊洛與鍾邈山之間來回，終於在兩人的勸慰下點了點頭。

「那……麻煩你了，鍾邈山。」又叮囑了幾句，才緩緩轉身離去，背影在冷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孤單。

急診室內，簾幕後的空間彷彿凝滯。

童芊洛的目光落在鍾邈山身上，他靜靜地站在病床旁，雙手插在口袋裡，眉眼間藏著一抹難以言喻的複雜。

她的心跳無端加速，剛剛醫師進來之前的曖昧情境，又重新……

「小山……」童芊洛輕聲喚道。

鍾邈山抬起眼，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觸，像電流竄過一瞬，彼此都沒移開。

空氣中，有什麼正在悄悄收緊。

「我在。」

童芊洛的唇瓣微微顫抖，眼底泛起一層淡淡水光，彷彿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間，卻終究化為一聲輕嘆。

她不知該從哪一句開始，只知道那個在她最深沉恐懼中將她抱出來的男人，就站在眼前。

還有從小到大，那些被忽視、被遺忘、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曾正視的時刻──

不論是間接的、還是直接的……一幕幕無聲的守護，如今全在這凝視中想起來……

只是現實從來都不會如情感那樣純粹。

童芊洛早已悄然墜入愛情的漩渦，心中那份柔軟的依戀早已為他鍍上層層濾鏡──

在她眼中，他就是那個總會在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的人。

兩人對視的時間像是凝固了一樣，越拉越長。

某種曖昧的張力在這狹小的病床邊悄然蔓延，像潮水般將彼此包圍。

他們真的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靠得很近。

鍾邈山伸手，指尖輕觸她的髮絲，將那縷亂落在臉側的髮輕輕撥向耳後。

他的手停留在她耳際一瞬，掌心傳來的是她肌膚的溫熱與微顫。

「妳好好休息吧。」

「你呢……？」

鍾邈山移開視線，「我沒事，妳好好休息。」

可她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她的手掌冰涼，卻又倔強地拉住他。

「陪我……」

鍾邈山望著她，過了幾秒才終於鬆開呼吸，將那只手更牢牢握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