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細緻的絹紗，斜灑在教室門口那片寧靜中，空氣中浮動著一股微甜的緊張感。

傅欣琪拍了拍鍾邈山的肩膀，小聲道：「小山同學……可以放我下來了。」

鍾邈山頓住腳步，微微俯身，將背上的傅欣琪地放回地面。

傅欣琪扶好拐杖，抬起小巧的臉龐，一雙水亮的眼睛在晨光下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她咬著唇，心中鼓起了一個大膽卻又羞澀的念頭，『要是能在他低頭的時候，偷親一下他的臉頰……就算是一秒，也好……』

這念頭像野草般在心底蔓延開來，燒得她小臉更加紅潤，手心也緊張得微微冒汗。

「小山同學……你可以……低頭一下嗎？」傅欣琪細細地說著，聲音像被蜜糖泡過，軟軟黏黏地勾人心弦。

鍾邈山微微一怔，剛欲俯身配合，視線餘光卻已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姜暖暖正站在不遠處，抱著課本，抿著唇，雙眼定定地望著這邊。

傅欣琪背對著姜暖暖，尚未察覺，仍在心跳如擂鼓地盤算著：「親完就立刻跑回教室……應該……不會被別人發現吧？」

然而，下一刻，一道甜軟的嗓音已輕輕飄來：「班長，妳的腳好多了嗎？」

傅欣琪渾身一震，驚慌地僵在原地，臉上的紅暈頓時加深，像是被抓包的小偷。

她硬擠出一抹慌張的笑容，「已經好多了啦……剛剛小山同學幫我把腳包紮好了！」

姜暖暖走近兩步，目光在傅欣琪泛紅的臉頰上打量了一下，眉梢微揚，語氣故作輕快：「我扶妳回教室吧！都是小山哥哥害妳跌倒的呢……」

傅欣琪連忙擺手，「沒事沒事……」

『差一點……差一點就要親下去了……』傅欣琪內心懊惱地想著，指尖微微顫抖，臉上的笑容幾乎快要繃不住。

而鍾邈山此刻，僅是靜靜地站在兩人身後，腳步慢悠悠地跟著，眼神微微低垂，將方才那股瀰漫在背脊上的溫度收斂進骨血深處。

傅欣琪偷偷回頭瞥了一眼鍾邈山，咬著下唇，心中滿是不甘。

『剛剛的感覺……好溫暖，好想再多靠近他一點……』

拐杖在地板上輕輕敲擊，回蕩在靜謐的走廊裡，像是敲擊著她急促的心跳，也像在輕輕催促著一場藏不住的暗戀，即將破土而出。

而姜暖暖走在一旁，感受著傅欣琪那份若有似無的氣息變化，心湖也隨之微微蕩漾起伏。

那情緒，甜膩得像是蜜糖裡滲著一絲苦澀，酸得讓人忍不住皺眉。

她看見了－－傅欣琪回來時，笑容是那樣燦爛甜美，雙臂自然纏繞著鍾邈山的脖頸，像是撒嬌的貓兒，而不是出發時那個小心翼翼、雙手僅僅撐在鍾邈山肩膀上的女孩。

那個畫面，如針刺一般扎進了姜暖暖的心窩。

『明明只是去包紮腳傷，為什麼，連距離也變得這麼近了？』

姜暖暖想要掩蓋胸口那股止不住的酸意，努力維持著步伐穩定，卻感覺腳步異常沉重，每一步都踩進自己小小的忌妒與不安之中……

………

午休的校園籠罩在一片慵懶的暖意中，陽光如金色薄紗，輕輕覆蓋在教學樓的走廊與窗台，偶爾有微風拂過，捲起幾片落葉，在空中悠悠打轉。

鍾邈山原始的班級教室內，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語、笑鬧，空氣中瀰漫著青春的躁動與輕鬆。

然而，這份寧靜很快被一陣刻意壓低的騷動打破。

一個身影從教室門口邁入，步伐輕佻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場。

她是黃毛丫頭，綽號「小辣椒」的林芷晴，一頭燦爛的金色短髮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澤，像是燃燒的火焰，張揚卻不顯突兀。

她的髮梢微微捲曲，隨意披散在肩頭，搭配一身略顯叛逆的制服－－領帶鬆垮地掛在頸間，裙子比規定的長度短了幾分，露出修長的小腿，腳上踩著一雙白色帆布鞋，鞋邊畫著幾道隨性的塗鴉。

是的，她是學校裡少數幾個即使天氣轉涼也仍堅持穿裙子的學生之一。

她從不顧寒風的吹襲，雙腿依舊筆直地裸露在空氣中，對季節的冷意與校規的約束始終抱持著一貫的漠然態度。

這份帶著些許叛逆的不修邊幅，讓她成為風紀眼中的麻煩人物，卻也無可否認地擁有一種獨特的存在感，彷彿她走過之處，自成焦點。

也幸好現今的校園規範不像以往那樣拘謹，才能容納這樣幾個特立獨行、風格鮮明的學生，讓校園在規則之外，多了一絲張狂的生氣。

不論是頭髮的長度，還是燙髮、染髮的顏色，又或者冬季與夏季在服裝上的調整，只要仍套著那一件代表學生身份的制服外殼，學校多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嚴格干預。

或許是在多元與尊重的名義下妥協，或許是對時代潮流的一種無力招架，總之這樣的放寬，正好給了像林芷晴這樣的人更大的空間，讓她們得以在灰色地帶裡，自由生長出屬於自己的姿態。

她的眼角挑著一抹桀驁的笑意，像是叢林裡的野貓，靈動而危險，卻又帶著幾分少女的俏皮。

林芷晴身後跟著幾個女生，個個眼神銳利，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

那群女孩穿著同樣不拘一格，外套披著不扣鈕、裙子改短改窄，頭髮染上各種棕紅挑色，像是一群準備好隨時出擊的少女兵團。

她們不發一語，步伐整齊地直奔教室角落，像是早已排練過的默契動作。

童芊洛正低頭整理書包，細碎的動作顯得格外小心，彷彿只要稍一出錯，就會驚動什麼不該驚動的東西。

披肩的短髮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額前的瀏海輕輕垂下，遮住了她略顯蒼白的臉色。

她像一隻敏感的幼鹿，總是在本能裡察覺風向的變化。

此刻，她雖尚未抬頭，卻已隱隱感受到空氣中壓迫的氣流。

林芷晴站在她面前，雙手環胸，視線微微俯視著她，懶洋洋地說出命令般的語氣，「童芊洛，妳跟我們出來一下。」

這話說得不輕不重，卻讓周圍原本閒談的幾名同學悄然止聲，紛紛朝這邊投來觀望的目光。

童芊洛猛地抬起頭，圓潤的雙眼閃過一絲慌亂，手指本能地抓緊了書包的邊角，「我、我還要去找朋友……」試圖尋找逃脫的縫隙，卻被林芷晴身後的女生一步擋住，堵住了她唯一的退路。

「朋友？」林芷晴挑了挑眉，語氣誇張地拉長，嘴角浮起一抹冷嘲的笑意，「妳最近不是跟鍾邈山走得挺近的嗎？」

童芊洛的臉頰瞬間泛起不自然的紅暈，連忙搖頭否認：「沒、沒有……」

站在林芷晴旁邊的短髮女生突然笑出聲，像是早就等著這個時機，揚了揚手中透明的小袋子，裡頭裝著幾塊愛心形狀的餅乾，儘管有些碎裂，依然散發著淡淡的奶香。

「欸～姊妹們快看！她藏的小秘密被我找出來囉～」那女生晃著袋子，語氣滿是挑釁。

童芊洛的眼眶立刻紅了，聲音顫顫地懇求：「還、還給我……」她伸手想奪回袋子，卻被另一個女生順勢一推，身形踉蹌了一下。

那瘦弱的身體撞上桌角，發出悶聲響。

童芊洛低呼一聲，彎腰扶住腰側，表情痛苦，眼角滲出淚水。她咬著唇，努力不讓哭聲溢出喉嚨，整個人像一隻被逼入角落的小獸，顫抖又無力。

林芷晴身後的幾個女生爆出一陣笑聲，一人故作天真地說：「哎唷，妳怎麼這麼小氣啊，餅乾而已耶～」

「對啊，同班同學不是應該互相分享嗎～」另一個女生跟著起鬨，語氣尖銳，在教室裡回響，吸引了幾道好奇又尷尬的目光。

童芊洛低著頭，指尖緊抓著衣角，心底湧起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懼與羞辱。

『為什麼……是我？』她不是不知道林芷晴這群人是什麼樣的存在。她們喜歡捉弄人，喜歡掌控氣氛，但過去從沒特別針對她。

『難道……是因為我靠近邈山？』她的心跳紊亂，腦海中浮現那袋餅乾──那是她一早特地準備，想偷偷送給鍾邈山的心意，如今卻成了眾人眼中的笑話。

正當氣氛壓到極點，林芷晴突然走上前，一手撥開身旁的女生們，動作自然又從容。她搭上童芊洛的肩膀，力道不重，卻帶著一股讓人無法反抗的掌控感。

「喂喂喂，妳們這樣太壞了吧？」她語氣輕快，臉上帶笑，但聲音裡的溫度卻低得像冰。她斜睨著幾個女生，眼神裡帶著警告。

短髮女生撇了撇嘴，語氣明顯退縮：「我們就開個玩笑嘛……」

「是啊大姊，我們哪敢動她啊～」另一人乾笑著附和，語調滑溜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童芊洛的身子仍微微顫抖，驚懼的眼神在林芷晴與那群女生之間遊移，像迷失方向的小動物，不知該信誰、不知會發生什麼。

她小聲開口，語氣怯弱：「如果……妳們真的想吃，我可以再做一些給妳們……」那聲音裡滿是退讓，像是一種下意識的求和，也像是一種本能的自保，只求這場風波趕緊結束。

林芷晴聞言，眼神閃過一絲寒光，雖轉瞬即逝，卻讓人無法忽視。

她忽地俯下身，靠近童芊洛，那距離幾乎讓人感覺到彼此呼吸交錯，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有所指的笑容：「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邀請妳來參加……」

語氣說到一半突然一轉，她放軟聲調，裝出一副彷彿真心的模樣，甚至還略帶點少女的羞赧：「還有，妳能不能幫我約鍾邈山同學？我想為以前的事跟他說聲對不起……」

童芊洛怔住，眼神一瞬間失焦，腦中陷入一片混沌。

『生日？還有……道歉？』她遲疑地看著林芷晴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乍看真誠，卻總帶著一股讓人不安的狡黠，像狐狸捧著糖果站在門口，聲音甜得發膩，卻不知道裡面藏著什麼樣的東西。

林芷晴緩緩站直身子，拍了拍童芊洛的肩膀，俏皮地眨了一下眼，語氣刻意輕巧：「對了，別跟他說是我邀的哦！還有，一定要告訴他一個人來……我、我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說，我可是要面子的……可以嗎？」

童芊洛下意識地咬住下唇，心口一陣抽緊。

她知道這要求聽起來有多奇怪，卻無從拒絕。林芷晴的語氣溫柔得近乎親密，但那目光卻像針一樣刺進她的心裡。

她只能點了點頭，小聲地說：「我……我問問他……」

然後掏出手機，動作緩慢地打開對話視窗。手指微微發顫，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壓迫下拼湊出來。

另一邊，鍾邈山的教室內，午休的喧囂尚未散去。

姜暖暖坐在他身旁，輕哼著不成調的小曲，一邊擺弄著手上的筆，目光卻總忍不住往他的手機螢幕偷瞄。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鍾邈山低頭點開訊息，是童芊洛傳來的。

內容簡短直接，只提到當晚某個時間、某處地點，說是朋友的生日聚會，但語氣曖昧不明，特別強調「只約了你一個人」，彷彿刻意要營造出某種私密又無法推辭的氛圍。

他的眉頭皺了皺，眼神凝著那行文字，『這是怎麼回事？』他低聲嘀咕，語氣裡藏著一絲疑惑與戒心，總覺得這訊息來得莫名其妙。

姜暖暖湊近了些，瞄了一眼螢幕，隨即撇過頭酸酸地開口：「去啊～幫妳的小青梅過生日啊，她又沒邀我，當然是只想見你啦。」

雙手環胸，故作不悅，整個人向旁邊一扭，像隻炸毛的小貓，明明嘴上說著氣話，耳根卻微微泛紅。

鍾邈山一時間啞口，望著她嘟起的臉頰，忍不住笑了笑，「暖暖，妳別這樣，我只是覺得這訊息怪怪的……像是背後還有別的意思。」

他重新看向手機，指尖停在鍵盤上方，卻沒有立即回覆。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專注，彷彿在分析這封訊息背後可能藏著的伏筆。

坐在後桌的周慧敏放下手裡的果汁，湊過頭來湊熱鬧，語氣帶著興味：「不然你問清楚一點啊？芊洛那種人又不是愛主動找人，她突然傳這訊息，肯定有鬼。」

姜暖暖翻了個白眼，立刻接話堵住鍾邈山可能的回應：「敏敏，妳別慫恿他啦！下課我們不是要去逛街？就讓他一個人去嘛，小青梅找他，不去多不好意思～」

鍾邈山揉了揉太陽穴，本想回訊息問清楚，卻被兩個女孩一搭一唱地鬧得頭有些脹。

他無奈地收起手機，低聲哄道：「暖暖，妳不要想太多了……」

更多的想法被他壓了下來，深埋在心底，連一句都不敢說出口──他不敢提起前幾天童芊洛那個突如其來的吻，更不敢提他曾經在夢境中，赤裸地騎在她的身上，甚至連她的喘息與觸感都歷歷在目……

這話一出口，姜暖暖本想繼續擺臉色，嘴角卻忍不住微微翹起，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也像是悄悄贏下一場誰都沒明說的拉鋸戰。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最後一節課放學的鈴聲。

童芊洛站在校園一角，握著手機，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螢幕，卻始終未收到鍾邈山的回覆。她的心底湧起一陣不安，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壓力包圍，悶悶地堵在胸口。

林芷晴從不遠處走來，金色的短髮在夕陽下閃著光芒，語氣輕佻地問：「怎麼樣？約好了嗎？」

童芊洛低著頭，聲音細弱地回應：「我……我有通知過了……」卻不敢說出鍾邈山至今都還沒有回覆訊息的消息。

林芷晴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拍了拍童芊洛的肩膀，語氣故作親昵：「好啦，那就麻煩妳啦～記得喔，千萬別說是我找他的，不然我可是會生氣的。」

她的語調輕鬆，聽起來像是朋友間的玩笑，但那句「我會生氣」說得太輕，反倒更讓人無法忽視其中的壓迫。

童芊洛下意識低下頭，肩膀微微一抖，彷彿已經習慣這種明面上的柔和與暗處的控制。

從前，她總是一個人默默坐在角落，存在感低到彷彿隨時都會被人遺忘的小透明。當時鍾邈山就像她的倒影，一樣沉默，一樣脆弱，也一樣被人冷眼看待。

那時候的她，是連開口反駁都不敢的角色，只能在下課時匆匆逃開。

而現在，雖然班上的欺負不再明目張膽，卻變成了這種讓人無從反抗的「邀請」。

她不是不知道這場生日聚會背後可能藏著什麼，也不是不想拒絕，只是──她太清楚自己沒有拒絕的立場。

夕陽西沉，校園逐漸沉入一片金紅色的暮靄中。

童芊洛握緊手機，站在教學樓一角，目光飄忽，像是在原地漂浮著，不知該往哪裡走。

心底的不安如影隨形，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彷彿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悶重而急促，像是預感到了某個即將展開的風暴。

而遠處，鍾邈山與姜暖暖的情緒仍未平復。

姜暖暖的醋意如小火苗在鍾邈山身旁閃爍，童芊洛的膽怯卻像一團無聲的霧，悄悄蔓延開來，在這黃昏的校園裡交錯、堆疊，無聲地拉開了一場誰也無法預測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