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墨雪擋在師弟胸前,她清楚,遲夜這番前來,決計不是為了和談,肯定是為了興師問罪。
“黎澤,你身為天劍閣弟子,卻與妖族有染,此事你要如何辯解?”
“與妖族有染……那還請前輩明示。”
黎澤看向遲夜,表情平靜。
“好,既然你要看,那便讓你看!”
遲夜伸手一招,一片青色蛇鱗從她掌心浮現,隨後化作了一虛影,投射在空中。
這下秦武和南宮鳶都看得清清楚楚,黃綰瑩看到的畫面再度重現。
不過一盞茶不到的功夫,投影便消散。
“現在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
殺我星河觀弟子,這事總做不得假了吧?”
黎澤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那,不知道遲夜前輩可曾知曉,左畢宿是淫教中人?”
“一派胡言!”
聽到淫教這兩個字,遲夜的表情更黑了幾分。
“若不是左畢宿有問題,我又何需對他動手?
兩位前輩不妨看看我手中這份留影珠記錄下的東西。”
黎澤同樣掏出一個留影珠,秦武面色有些好奇,伸手招了招。
“來來來,讓我瞧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黎澤將留影珠遞出,落到秦武手中,隨後投影再度浮現,確實黎澤與淩墨雪站在奉天城的城主府頂。
身下燈火繁華,不少蚩國官員正坐在一起開懷暢飲。
而最為醒目的兩人,正是坐在首座的左畢宿與趙金。
服侍兩人的侍女幾乎赤身裸體,小腹上的印記更是格外顯眼。
畫面記載到黎澤說出那句‘今日一別,不知道左兄還有這般雅興呢,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隨後,便中斷了影像。
看完留影珠中的內容,秦武也是皺起了眉頭。
“留影珠中記載的內容都必須是真實發生過的,此事錯不了……”
遲夜幾乎立刻反駁道。
“那用法術創造一團虛影,再用留影珠記載便是!”
秦武搖了搖頭。
“此言差矣,天劍閣以劍法聞名,哪有精通幻象法術的道理?
若是奇門宗的修士倒還有幾分可能,天劍閣嘛……”
話語中便透露著不信。
此刻的立場也是頗為鮮明,比起遲夜手中那片來歷不明的蛇鱗,秦武還是更相信黎澤手中的留影珠。
遲夜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她看向黎澤,深吸了一口氣。
“左畢宿現在已經身死,任你怎麼說,也是百口莫辯。”
“遲夜前輩是看不到左畢宿與趙金談笑風生?
他們兩人周身侍女小腹的印記可是與淫教記載的別無二樣。”
“也許是左畢宿深入敵營,被你與那蛇妖聯手栽贓呢?”
“前輩這便是無理取鬧了。”
黎澤搖了搖頭。
“還有,前輩說我與妖族勾結……我確實認識一名妖族不假,可我與師姐皆用觀氣術觀察過,她並未害過人。”
“胡說八道,妖就是妖,就算今日不害人,遲早也會害人!
還有,你身為天劍閣弟子,卻與妖族來往,就足以判罪!”
聽到遲夜這番話,黎澤不卑不亢。
“就算是判罪,也是家師定奪。”
“說得好!
你天劍閣弟子判罪,要交由家師定奪,我星河觀弟子判罪,便就教你一劍殺了?
天劍閣真是好大的威風!”
“左畢宿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先前已經手下留情,是他自爆而亡!”
“更何況……左畢宿的師父,是陸塵。”
聽到這個名字,遲夜也凝滯在了原地。
陸塵是誰?
他曾經是星河觀的長老,後來叛出星河觀的時候,八宗才驚覺,陸塵不知從哪弄來的邪門修行法,禍害一眾散修。
甚至就連不少八宗弟子也慘遭毒手,成為陸塵手下欲奴。
這才導致八宗對陸塵無比厭惡,甚至就連程玉潔也親自出手。
可陸塵本人極少露面,大多時候都在暗處。
被程玉潔一劍殺了之後,淫教一事也成了一團迷霧。
他和誰有關系?
功法是從哪里來的,這些都沒人知曉。
陸塵也從未告訴過其他人。
聽到左畢宿是陸塵的徒弟,遲夜第一反應是黎澤在說謊,可仔細一想,確實不無這個可能。
“就算左畢宿是陸塵弟子,那也應該將他擒下,交由我星河觀處理。”
“如若你說的是實話,那左畢宿就更不應該殺,生擒下來,剷除淫教,以絕後患!”
遲夜的語氣沒之前那麼重,但話裏話外的意思,也無非就是黎澤殺她星河觀弟子是錯。
黎澤自然聽得明白。
“我自然是想生擒下左畢宿,可奈何對方暗算與我,更是直接自爆靈丹,難道此事也能歸咎於我?”
“師姐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何來我殺了左畢宿一說?”
淩墨雪也點頭道。
“不錯,我師弟確實是想生擒下左畢宿,因此還身受重傷。”
遲夜蹙起了柳眉,上下打量著黎澤。
“誰知道你們二人是不是串通一氣?
再說,你說身受重傷,距離左畢宿身亡這才過去了幾天?
五天都不到,黎澤便活蹦亂跳?
你看他的氣色像是身受重傷的樣子?”
“更不要說他自己親口承認,與妖族有染,要我看,黎澤現在還是跟我回星河觀,面壁思過。”
“程玉潔教不好徒弟,那我便替她管教管教!”
遲夜正要動手,卻聽空中傳來一聲輕笑。
“那便不勞遲夜妹子費心了。”
聽聞此聲,場上眾人皆是抬頭望去,一襲白裙,仙氣飄然,面容精緻,左眼下角一顆淚痣,更是將她的美承托得攝人心魄。
可她面上卻沒有半分笑意,渾身劍意淩冽,如同玄冰,就好似高山上盛開的雪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正是天劍閣劍仙子——程玉潔。
“程玉潔……你教的好徒弟!
殺八宗弟子,與妖族勾結,這便是你們天劍閣的行事之道?”
遲夜面色變得極為難看,她心中清楚,程玉潔出現在這裏,是要保下黎澤。
聽到遲夜這番話,程玉潔忍不住嘴角彎起。
“我天劍閣行事,講究論跡不論心,我們天劍閣弟子出劍,講究劍心通明,問心無愧。”
“所以……除了你那星河觀弟子就是自己該死,不然,我還真想不到什麼別的理由。”
“你……”
程玉潔一開口,便把遲夜嗆了個半死,在一旁看戲多時的秦武,都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既然劍仙子親臨,那我在這便顯得有些多餘了。”
秦武哈哈一笑。
“兩位宗主莫要忘了,我們冶寶坊鍛造的法寶一分錢一分貨,童叟無欺,接受法寶定制,隨時歡迎天劍閣和星河觀弟子,那我先行一步。”
說完人便沒了身影,化作一道金光遁走了。
開玩笑,這時候不跑難道等打起來再跑?
他那邊都不得罪,這種事還是別摻和的好。
被程玉潔嗆了個半死,遲夜此時面頰有些泛紅。
“原來天劍閣便只會恃強淩弱?
我當以為天劍閣還真把俠義放心間,原來只是放在口上說說而已。”
“遲夜妹子怕不是算卦算傻了,修行不向來如此?
難道妖族會因為你的弱小而不殺你?”
“更何況,我們天劍閣行事自有規章,天劍閣的名聲,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不算。
八宗弟子都親眼看著,妖族聽到我天劍閣弟子聞風喪膽,民眾見了我天劍閣弟子無不拍手叫好。”
“就因你一句話,我天劍閣就一無是處?笑話。”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那我倒要試試,劍仙子的劍利否!”
聽到遲夜這麼說,程玉潔微微一笑。
“莫要說我仗勢欺人,你就傳出去,天劍閣宗主與星河觀宗主於星河觀論道,時間,就定在三日後,如何?”
“好!那就一言為定,到時候也讓八宗看看,你天劍閣究竟是怎麼行事!”
“記得和黃綰瑩說一聲,可別讓她閉關了,到時候,我還有些問題要問問她呢。”
“呵,那你也別忘記把黎澤帶上,你那好徒弟是怎麼和妖族勾結的,我還得問個清楚!”
“一言為定。”
“哼!”
遲夜的身影消散不見,黎澤走到師父身前,底下了頭。
“師父……此事還是怪我,要是澤兒當時能擒下左畢宿……”
程玉潔露出一個溫婉的笑意,伸出手,輕撫黎澤面頰。
“怎麼能怪你,澤兒已經做到最好了,放心,接下來的事交給師父就好。”
此時的劍仙子,一點不似方才的冰山淩冽,露出的溫柔,足以叫人神魂顛倒。
遲夜走後,南宮鳶也恢復的差不多,她也沒心思在此處逗留,幽影扶著她,身形閃爍,便遁入暗影遠去。
黎澤看著南宮鳶遠去,想起先前與她的對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看向師父。
“師父……蚩國女皇她……”
“澤兒,不論之前你做了什麼,之後想做什麼,問問自己,是不是問心無愧,劍心通明。”
“是……澤兒問心無愧。”
“那便去做,我們天劍閣行事,不循規蹈矩,不拘泥於他人,問心,問劍。”
“多謝師父指點。”
黎澤點了點頭。
程玉潔又笑道。
“師父旅途勞累,想歇息一番,不如……”
“那……那這就請師父跟澤兒回客棧歇息。”
“那便有勞澤兒了。”
程玉潔都沒有遮掩身形,就跟在黎澤和淩墨雪身後,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客棧。
而與此同時,遲夜也告召天下修士,劍仙子將與她在三日後,於星河觀大殿道場論道。
一時間,各地修士紛湧而至,蚩國變得無比熱鬧。
……
“呸”
青河吐出口中的瓜子殼,慵懶的靠在樹上,看著不遠處的戲班舞刀弄槍。
“你要是這麼愛嗑瓜子,下次不如自己準備個布袋,好把你吐出來的這些東西帶走。”
聲音輕柔,聽上去只是朋友之間的打趣。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看戲?”
“我為什麼不知道?”
“嘖……沒勁。”
青河從樹上跳下,拍了拍手,回過身看去,一席白衣長裙,正是程玉潔。
“所以你來這裏擒我?”
“你又沒作惡,我何故擒你?”
程玉潔表情淡然,似乎沒有將青河放在心上。
“哦……不是來擒我?
那便是為了你那徒弟?”
“不錯。”
“他現在可忙著呢,要吞蚩國的國運,胃口不小啊。”
青河看向不遠處浮在空中的金龍虛影,微微一笑。
“王對王,將對將,這一盤棋,我與她下,不與你下。”
程玉潔微微一笑。
青河似是聽懂了,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不必試探我,你想與女皇下棋,可得多等一陣子。”
“我知道,我是在提醒你。”
“哦?”
青河微微一愣,只聽得程玉潔說道。
“你與我那徒兒對弈,可得小心……滿盤皆輸……”
這話一出,青河眯起了雙眼。
“劍仙子對自己的徒弟就這麼自信?”
“當然,我親自挑的徒弟,我自然放心。”
“哈哈哈,陸塵如何,左畢宿如何,人心啊人心,只怕是說變就變,讓劍仙子後悔莫及呢。”
“那你不妨試試。”
對於青河的挑撥,程玉潔的表情始終保持著淡然。
“好……這一盤既然你都來了,那就算和棋吧。”
“真是和棋嗎?”
“……”
青河沒有開口,表情有些不爽。
“陸塵死後,淫教失控,左畢宿也不甘屈居人下。”
“謀劃蚩國的國運,也未能得逞,若是我沒猜錯,那傅熔自以為是傅家尋來的寶貝,實際上是你謀劃著塞給他們的吧?
還有那個五靈大陣,這可不像是他們這種家族能弄到的寶貝。”
“嘖……”
“金烏,玄武,白虎,是莽夫之勇,不足為懼。
可唯獨你自以為通讀人心,算無遺策,結果卻是次次不如意,不是嗎?”
程玉潔一番話,說得青河啞口無言。
“呵……那就算我輸了半子,下一次,我會贏回來的。”
青河與程玉潔擦肩而過,走向遠處,身形消散。
卻未能看到程玉潔彎起的嘴角。
“下一次……呵呵……一二再……再二三……我等著你……把自己都輸掉的那天……”
程玉潔看向天空,巨龍虛影消散,烈日被星河覆蓋,蓮步輕點,隨後身形消散在原地。
那些唱戲的凡夫俗子,也根本不知曉,方才距離他們不足百米的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
【待續】